天子惊慌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会是笃定了一辈子的荀子清。(.)
她倒在席上,双手被他死死压在了头顶,动弹不得,她也不敢乱动,生怕激起他更大的疯狂,只是小心地蜷起腿,让他不至于完全压到自己的身体。
终于,他停止了狂热的吻,直起身,定定望着她。
“你……要做什么?”她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表情。
“伤心?她……会吗?如果我此刻死掉,她……就肯出现了吗?”
荀朗的眼中满是焦躁与戾气。她望着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还没有想好么……”
他苦笑着“呵”了一声,又吻了下去,这一次急迫的掠夺变成了温柔的祈求。
他又寻回了他应有的方式,轻轻柔柔,如润物无声的春雨。
她茫然瞪大眼。
亭外的月光,和男人的唇一样清冷忧伤。
终于,她回过神,慌忙推开他,坐了起来。
“你……你疯了……如果主公知道……”
他淡淡笑着,抚上她颤抖的唇。
“去告诉她吧。告诉她,我已经疯了,告诉她,我疯得有多难看。然后……她就可以……回来了吧?”
终于,她再也装不下去。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女帝的惶恐。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在朝堂上,并没有讲过什么奇怪的话啊。而且每天只有上朝的那一会儿……”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看不出来?”他笑得犹如三月春风,“还是你希望我……看不出来?”
凤翎不说话,本能地裹紧身上重重叠叠的锦袍,希望遮掩自己已经有些走样的身形。(.)
“为什么呢?”荀朗回复了宠溺的表情,轻轻理着她散乱的鬓发。
她也终于扯出了一个惯常的无赖的表情:“我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好笑吗?”他仍是柔柔地笑,“应该挺有趣。我到底是……发了疯。”
“子清,”她低下头,眼中满是惊慌与愧疚,“我……我错了……你别生气……我……”
他突然用绵软的玫瑰酥堵住了她的道歉。
“凤翎,荀朗发疯的样子,并不比一个泼妇好看多少。去年在宣政殿的御阶上,你看到了一次,今夜,你又看到了一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不想做主公,更没有‘重瞳’,这种泼妇一样的丑态,我只想……让你一个人看到……”
玫瑰酥的甜香在口中化开,她的心却酸涩难当。
她当然记得天台宫前的歃血之盟,记得他说过会等她“一生一世”。可是当他知道她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奸贼的骨血,他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鄙夷?愤怒?厌弃?甚至……杀意?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害怕……
早在三天前,真龙天子凤翎就已经在绣衣使者的接应下偷偷摸摸回了宫。
但是整个长安,除了陈凌和白芍,还有识相地留在城外驿站的鸿昭。没有人知道,天台宫里假凤虚凰的戏已经唱完了。
就连荀朗,也不应该知道。
三天前,长安郊外,鸿摄政在她的车边关照:“我就在驿站里等你,你要是后悔了,不想做大买卖了,立刻出来找我,咱们还是做小买卖去。”
“你记不记得是谁把我从乡野塞到天台宫里的?”天子难以理解他的作为。
“是我。”他倒说得十分坦然,“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绝不会让你傻呵呵地野在崖州。”
“我们去做小买卖。那城里和我们一起做大买卖的那些人打起来了怎么办?”
鸿摄政嬉皮笑脸:“让他们去死好了,早晚也要打死几个的。”
天子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人渣一样的话。”
“我是说真的。”他郑重其事道,“我只等三天。三天后的早晨,东皇就不做人渣了,会堂堂皇皇回到长安城继续他的大买卖。三天……傻妞……记住……”
“你这种心血来潮真是叫人受不了。”她躲避他灼灼的目光,推开他要走。
鸿摄政却牢牢拽住了她。
“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
“什么……”
“我走了十年的棋,才赢得了这三天的机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只能看……天意如何了……”他笑笑说完这一句,跪倒送行,“臣鸿昭恭候天子銮驾。”
凤翎失了神,直到坐上车,她才反应过来。
他说错了。
应该是“恭送”而不是“恭候”。
她来不及纠正他,“銮驾”已经开始飞驰了。她只能看到尘烟滚滚里,“恭候”的一点人影还等在那里。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一早,东皇就会“堂堂皇皇地回城”。城里的聪明人们就会知道,真凤凰回来了。
凤翎以为她一坐回宝座就会立刻忘记城外的那个驿站。
可是整整三天,她却放过了一个又一个归銮的机会,只是在宣政殿的御座上,假扮着白芍,听着荀朗侃侃而谈苍生之苦,战乱之频,然后装聋作哑,六神无主。
她本应该在第一天,就大大方方地飞奔到子清身边,拉着他,笑眯眯地宣布:“子清,我回来了,全须全尾。”
可是她没有。
为什么没有?
她说不清,她害怕……
直到第三天退朝时,荀朗截住了她的去路,请“白芍”去沉香亭吃点心。她却仍旧不想面对他,甚至想让白芍扮回天子去代她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