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殿前的九重御阶上洒满了秋日艳阳,天子与东皇并立在那里,凭栏观赏底下的风光。(.)
凤翎望着爬满紫藤的回廊出了神,她记得去年初春,她就是在那里,重遇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那时候,安王装傻充愣,太傅如狼似虎,一切尚未开始,紫藤也开得正好,趁着大好春光,摇曳着满廊风华……
彼时,她又怎能想到,一年后,自己会与他以这种尴尬的状态重游故地?
短短一年,她君临天下,屡遭危难,一次次露出凌厉毒牙,再也无法缩回“傻子”的安乐窝中韬光养晦。
太傅也已换了摄政的紫袍,凌辱天子,杀戮四方,做实了权奸的名声。
可为什么,他的脸上依然还能保持着痞子似的坏笑?
她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的。
“你把我调出来,让他们两个去押郑桓,是因为甘泉是我的地头,怕我会护着郑桓?还是怕他又翻出什么牵三挂四的乱帐,叫我面子上挂不住?”
天子听了他的调侃,微微蹙起眉:“郑桓恨你入骨,甚至不惜动用府库全年的收入来雇佣剑客杀你。他要是看到你也在场,只能更加癫狂。”
鸿昭笑着冷哼一声。
“难不成你是担心他一怒之下把我咬死?”
“我是担心凤萱……”
鸿昭听不懂她的话,凝眉看着她那张严肃的脸。
“无论最终裁决如何,这都是他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郑季常一生奸狡,我不希望他临死也顾及颜面,不给那疯丫头留个好念想。”
天子的眼里透出忧伤。
他定了定,方又回复了微笑,口气仍是带着三分轻佻。
“陛下倒是难得的仁君啊。”
“呵……仁君……”,凤翎自嘲地笑笑,“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不是仁君,你也不是贤臣。等送走凤萱,你就该替我去把郑桓的三族夷平了吧?”
鸿昭冷冷剜了她一眼,唇角轻勾:“陛下放心,臣明白自己的职责。圣贤忠良都不惜脏了青衫,坑杀兵众,我再不奋勇争先,多多行恶,只怕陛下……更不能容我了吧?”
凤翎心一沉,咬牙做出一副淡定从容。
“不要说得那么委屈。由你开场的戏,又怎么能叫别人去压轴?四年前你把郑桓这点火星引进长安,难道不就是为了今日能把树大根深的甘泉郑家烧成灰烬吗?”
鸿昭愣住了。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傻妞会把她的大买卖做得很好,也难怪她要不舍得离开长安了。
他摇摇头,淡淡笑道:“一个天子若总是这样洞若观火,为臣的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凤翎对他这种批评的口气很是不屑:“你早就教训过我,地方世家乃是东夷立国之本。他们个个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虽成功吃掉了郑家,又能有多少胃口把他们全部吃光?即使有朕这块大招牌顶着,你的恶行也不能次次都顺利。”
他笑容浅淡,望着她,悠悠道:“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我的恶行对你的大买卖没有好处?”
凤翎侧过脸,目光盈盈:“你又不是不明白。(.)我……只是块招牌。买卖是你的。是错是对,全要你自己去兜着的。”
鸿昭听懂了她的意思,咂了咂嘴,赞叹道:“不担风险,只得好处,真是全天下最大的无赖啊。”
凤翎觉得胸口闷痛,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干脆挤出了一副无耻的笑容:“是你看走眼……把我扯进来的。现在后悔了吧?遇上比你更不要脸的东西了吧?”
鸿昭面无表情地对着她望了一阵,然后,一言不发地扭回头继续去看风景。
天子愣住了。
她偷偷打量着他坚毅的侧影,竟有些渴望他能回敬些什么。哪怕是一句不屑的唾骂,甚至是一句弑君的宣言。
至少,也算有个定论。
可是,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沉默如山。
引得她的心一阵缩紧。
“你在等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
“没……没什么……”她慌忙收回眼光。
“下次不要这么明显。”
“什么?”凤翎一脸疑惑。
鸿昭朝嘉福殿的方向撇了撇嘴。
“即使不让我去审。也不需劳动你的那两位贤臣吧?”
诡计被看穿了,天子脸一红,窘迫地咬着唇,不说话。
“你把他们支开得太明显了。子清还能保持大将风度,慕容小四的脸都被气绿了……”
凤翎终于装不下去,轻声喃喃:“你今日故意扯来了那个小女娃,弄了这一场惊世骇俗的‘说书’,难道不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他挑挑眉,仿佛十分不解:“话?什么话?刚才不是都说完了吗?”
凤翎硬着头皮,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晚的刺客甚是凶悍,听说把恶来也给……弄伤了?”
“恩。路遥知马力。总算还有人愿意陪我赴难。恶来是个好样的,也不枉我与他相交相知。”他的语调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感情。
这种冷冷淡淡的嘲讽,竟惹得凤翎的心里渐渐生起一种诡异的焦躁。
“什么‘赴难’?那天上林苑有那么多虎狼之师,你又是威名赫赫的‘景耀战神’,你不宰了人家已经很好了,难道人家还能伤到你吗?”
天子有些掩不住的气急败坏。
“恩,说的也是啊。”
他干笑两声,肯定了她的判断,接着又陷入了沉默。
天子等了一阵,没有结果,只能又一次腆着脸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