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桓愣了愣,扭过头,最后一次露出风华绝代的笑容。(.)
“那个小妞真是太烦人了,乳臭未干,没有半点风姿。我若不是看中她的势力,又怎会委身入赘?她是陛下的堂妹,任凭陛下处置,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说得漫不经心,袖中的手却紧紧捏了拳。
凤翎觉得自己大概听懂得了他的意思,就算是会错了意,她也已经决定放手一搏。
天子缓缓开口,宣布对海陵王的审判:“诚如大逆郑桓所言,千秋节宫变全是郑家的过错。海陵王是帝国宗室,年幼无知才会被蛊惑,又怎么能算作郑桓的妻族?世人都知郑桓不育,凤萱腹中的孩子,自然也不会与郑家有半点关系,今后再不许人胡言乱语。”
天狐咬着唇,一瞬不瞬地望着天子。
“郑桓,如你所愿,朕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彻底磨灭你在世上的痕迹。褫夺郑家一切特权,斩杀三族之中年满十五岁的男丁。东皇……”天子并没有忘记询问摄政的意见,“对于这一决定,爱卿是否……裁可呢?”
鸿昭很识相,忙敛容正色,配合着拱手施礼道:“陛下圣明。”
摄政的“裁可”可以替天子留一条退路,反正他鸿昭是个出了名的奸贼。一旦有一天,天子对自己的决策反悔,鸿昭随时都准备去背负“矫诏”的罪名,解决天子的困境。
鸿昭不是不知道,“权奸”这种工作说白了,就是替天子顶包背黑锅,表面风光,内里艰难,危险程度要比战场厮杀更甚。
可他并不介意被傻妞和她的“军师”架到“权奸”的位置。他霸占了天子,已经心满意足,所以,付出相应的代价也是理所应当。早在他接受九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终其一生都将做好女帝的“权奸”,至死不渝。
众人听了他们的宣判,俱都有些惊异。
谋逆是夷族大罪,所谓夷族,就应该杀光三族,鸡犬不留,如今留下了郑家妇孺,就等于留下了祸根。立国五百年来,遍寻史册,哪里有过这种半吊子的杀法?
天子还真是为郑桓“破例”了。
别人不解,只以为是女娃心软,任性妄为。荀朗却明白,凤翎虽是女帝,却不曾怀有妇人之仁。每一次下令打扫战场总是干脆果断。
只是今日,并不是两军厮杀,那些妇孺也不是夺命的敌军,而是帝国的子民。
只是他需要再点透一些,才好让郑桓更加知恩吧?
荀太师故意演起了睚眦必究的恶人,提醒天子道:“陛下这样宽容,就不怕……二十年之后又生出一只天狐吗?”
凤翎自然懂得他的苦心,望了子清一眼,笑笑道:“即使天狐再现,朕也不惧。(.)百兽各有其用,如果没有了狐狸,斗兽棋还怎么下呢?一朝之君,连小小的狐妖都无法制服,又何以面南背北,登基坐殿?留下郑家妇孺,也算是朕给后世子孙的一次试炼吧。”她下意识抚上了自己已经稍稍隆起的小腹,扭头望向身边的鸿昭,微微蹙起了眉。
别人家给孩子留金银珠宝,她却给未出世的皇子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她的心肠百转千回,不知孩子的父亲,又能不能理解呢?
鸿昭没有说话,只是赞许地笑笑。
郑桓听完了天子的宣判,正了正衣襟,郑重其事地跪下来,对女帝叩了一个响头。
“谢陛下隆恩。”
“就烦太师代朕拟诏吧。”
荀朗拱手领命,与廷尉一起带走了郑桓。
凤翎看见,郑桓走时,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游春。
天光暗淡,黑暗将临,正是“薪尽火灭”的好时候,妖孽郑桓在yu望的火里烧了二十六年,此刻,终于要永远地解脱了。
他望见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绚丽景色。暗暗想,自己出生的那一天,郑家的天火是否也烧得这般灿烂呢?等见到了先帝凤和,一定要告诉她,今日的漫天云霞,比天香苑里的还要美妙……
他想得出神,终于笑得更加欢悦。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笑吧?”鸿昭望着天狐的背影,淡淡道。
凤翎没有言语。
“我们都中了计。这个货才是赢家。他用咱们的刀光杀了郑家的男人。”
“我知道。郑家的确该亡,咱们要谢谢他给了个好由头。”
“那你为什么又要放了凤萱和那些妇孺?”鸿昭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难道是宝贝儿子把你变慈悲了?”
凤翎愤愤然剜他一眼。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连你一起宰了。”
摄政笑得十分讨嫌。
天子撇撇嘴不去看他。
“我只是想要赌一把。唯一的筹码就在那个妖狐身上。”
“可是你输了。我早说过,那只狐狸没有人心。”
“输了。”她叹了一声,仍是笑得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懊丧,“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凤翎变了,她比初回长安时越发成熟美丽,就像一只羽翼丰满的凤鸟,稳稳落在帝国的顶端。
他看着她沐浴在暖红光线中的温柔侧影,心上一动,不由凑近了,偷偷吻上了她的发鬓。
“傻妞……”
凤翎吓了一跳,终究没来得及躲避,只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凤和的事……难道全是吹牛吗?”
“你说呢?”
“你的演技从来就不好。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真的……”她移开目光,不好意思说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