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三回了,卑职不敢大意。这些马匹俱是万中选一。”裴综发现上司仍旧不大满意,赶忙凑近了介绍,“相国看这一匹,它是夏伯渊军中上将袁洪的坐骑,曾经在摩云岭救过……”
“我知敬文这一次也是费尽心力才搜罗来这些良马。”荀朗微笑着轻声打断,“只是它们……”
丞相大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相国,卑职无能。有负君望。”
差事又没有办好,还劳动着荀朗冒雪受寒跑了一趟,裴综垂头丧气,拱着手,很是讪讪。这模样倒叫荀朗不好意思。
“敬文勿要自责,确是我太过苛刻了。”
正尴尬间,却见一个马夫凑到裴敬文身边嘀咕了几句。引得裴征事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
裴综的紧张让荀朗与季玉都有些诧异,问了才知,原来后院马厩里还留有一匹紫骝。荀朗便叫人把那剩下的马也牵来。
功夫不大,只见两个马夫,一个拽缰,一个执鞭,一前一后,大声吆喝着,好不容易把一匹红马赶到了堂前。
季玉看那马果然有些不同。浑身上下,赤红如火,全无半根杂毛。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比那些乖顺的军马,更多一段桀骜不驯的神采。
荀朗见了,眼中现出异彩,迈步往前想要验看。
“相国不可!”
裴综吓得连忙上前阻止。
“此马顽劣,不可近身。“
“是啊。大人还是小心些。这畜生曾踢伤过好几个人的。”马夫也赶紧补充,凑过来护卫。
荀朗抬手让他们禁声,悠悠行至近前,静静看着马儿。
那马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竟能在铁蹄前面不改色。它被镇住了,停止了奋蹄嘶鸣,也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青衫相国。
过了好一阵,那红马竟然乖乖低下了头。
荀朗自马夫手里接过缰绳。
在场的人俱都嗔目结舌,以为丞相大人一定是有什么妖法,竟能轻而易举降服这样的烈马。
荀朗突然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在雪后初阳里,开始了闲庭信步。
紫骝马,白面郎,红银鞍勒青油缰,南天仙鹤下人间,骑射翩翩侍武皇。
放眼东夷大陆,又岂能再找出第二个这样绝妙的人品?
众人本为荀朗提着心,待见他潇洒的姿态,风雅的意气,竟都渐渐看痴了,忘了他还是个病人,且自深秋之后便病势沉重,还引得天子频频探视,甚至哭了好几场。
赤红马沿着庭院遛了两圈,荀相方觉尽了兴。回到堂前,下马笑道:“数月未曾跨鞍,到底生疏了……咳……”
一句话未曾说完,却又捂住嘴,微微躬了腰。
众人暗叫不好,果然雪后寒风凛冽,寻常人尚且受不住,何况他这个病人。
裴敬文走近了,蹙眉劝诫道:“相国……回堂中休息吧……”
荀朗扶着马背轻轻喘息一阵,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多谢敬文,终究是替我寻到了……陛下必然会非常欢喜……幸好我亲自来选,否则只怕又要错过了。”
“相国,可是此马不能上战场,它乃是……乃是引来留种的啊。”
对于裴敬文的解释,季玉甚为不解。
“我看它体魄魁伟,比那些马儿都强,如何就不能上阵呢?”
此言一出,庭中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神色尴尬而诡异。
“怎么了?”
季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史大人没听见吗?这马……这马……”少年马夫挠着头,讪讪笑道,“这马虽体魄雄伟,却杂念不净,一旦上阵,难免心浮气躁,因为它是留了种的……”
“留种?”季玉仍是不解。
“就是未曾……未曾阉割过嘛……”
马夫这话说得又轻又抖,却照样把季玉臊了个满面通红。
该死!
季玉在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裴征事尴尬地笑道:“军马不留种乃是惯例。女史大人是巾帼英雄,卑职还以为您在破虏将军的营里有所耳闻呢。”
“我……”
季玉窘迫得不知如何应答。
她怎么忘记了?
孙季玉虽是东皇同乡,出生甘泉,却一直在孙承刚的西北军营里长大。按理说,不该对军马的常识毫不知情。
荀丞相静静看完了一切,终于笑笑打起了圆场:“敬文太过耿直,吓到娇娘啦。季玉虽是将门之女,但孙将军又怎会与闺阁谈讲这样的腌事呢?”
“是是是……卑职冒失,还望女史恕罪。”裴征事忙陪笑见礼。
季玉红着脸拱拱手。
荀朗又咳了一阵,方喘匀了气,将马缰交还给马夫,用咳哑了的嗓音吩咐道:“陛下当年曾丢失这样一匹会闯祸的赤红马。把它和那只雍州来的食铁兽一起送入上林苑。寻那里的御马监史宁调教。找个和暖无风的天气,再把它们一并送与陛下玩赏。记得,必要有史宁随护住,万不能由着它伤了陛下。”
裴征事拱手,唯唯诺诺。
季玉咬咬唇,叹道:“相国冒着大雪,特意跑出来,难道就为了挑选这匹烈马?”
荀朗笑得越发温柔。
“忧劳易伤胎气,皇子诞生在即,陛下却愁眉不展。她那个人,大概也只有看见这些毛绒绒,傻乎乎的qín_shòu,才会真心欢喜吧。但能博君一笑,便不算白走这一趟……”
“相国,”季玉看他苍白的形容,到有些难过,暗怨当家多疑,“已近未时,临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