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云中君,才能把天子与东皇的牵扯彻底断绝。”
美女蛇终于露出毒牙,悠悠说完,一瞬不瞬盯住荀朗。
荀朗沉默了许久,冷冷道:“哦……除掉云中君。谁去动手?郡主……还是荀朗?”
“最好是由……东皇自己。”
荀朗听不懂她的话,眉头微蹙。
“我听说,鸿家有过这种先例,前朝威灵帝君就曾因疑心血缘,鸩杀亲子,遭天子废黜。近来朝中坊间都颇有议论,说云中君的龙神父亲其实是……”攸宁用美目一勾荀朗,似笑非笑,“依相国大人看,这个谣言可否一用?”
原来如此。
荀朗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清流散播的言论起了效,为日后打下了根基。可这种冒认生父的窝囊事,确实是让他愤懑的。
三人成虎,细水长流之下,天下人就会记住,云中君是圣人荀子清的好儿子。
面前这个女人,竟想到要用他苦心造出的流言,提前杀死云中君?
实在是目光短浅。
这要圣人如何舍得?
不过,像这种后宫争斗的经典案例,虽然幼稚可笑,万一成了,到是一样可以坏了他的大计。
“郡主也看史书。”荀朗仍是微笑,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既然看,就该知道套用陈例最忌纸上谈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鸿昭不似威灵帝君柔弱阴鸷,万难叫他猜忌御座,即使侥幸计成,他怀疑了云中君的血统,也断不会偷偷鸩杀,只会明火执仗提着小君侯去寻天子算账。至于当朝御座么……”他轻轻叹息,目光有了一瞬的恍惚,“她在这种事上也是黑白分明,性如烈火,并不太懂中庸柔和之道。不会像饱读诗书的明帝那隐忍。一旦鸿昭寻去,必然龙颜大怒,彻查本末。请问,到那时……由谁去领罪,是荀朗,还是郡主?”
攸宁有些惊异。
“会是……如此么?”
“不会么……”荀朗惨然一笑,念及自己做足下作骗局,断去两根手指,却只换来鸿昭一声嘲讽,他轻轻阖上了眼:“我虽名朗字清,却终究不能像鸿耀之那样……心许一人,输赢随缘。已经输了的局,他竟照样玩得自得其乐,这才是能吓死人的‘明朗’。”
这一声叹息确是发自心底的。
荀朗不是个清静无为的人,他从来就输不起,何况赌注还是那只已经盘踞心头十几年的“野狸猫”。
谁曾想……
越是输不起的人,就越要输得血本无归……
荀朗有些失神。
攸宁也被他一声感叹,勾起了心中旧痛。
鸿昭的“明朗”?
是了。
那夜冀远城里,她为那伽捡尸时确实是见识过鸿昭的“明朗”,朔风飞雪,满城尸骸,天子的一封信就让他寻到了“春光”。攸宁抱着爱人的头,跪在雪中,满身血污,扬起脸看他为儿子的诞生手舞足蹈,喜不自胜。
攸宁当然知道“明朗”有多美。
虽然她是人尽可夫的dang妇,却也曾差一点成就了心许一人,生死不改的“明朗”。
是鸿昭,把那人杀死了,用最无耻的招数,要了他的命,也毁了他的名。
这样恶贯满盈的奸贼,凭什么一转头,便躲进长安锦绣里,享受“春光”,放纵“明朗”?
“明朗……何人不曾有过……”攸宁妩媚而笑,心底的酸涩涌上来,闷得痛苦难熬,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世道险恶,妾到是很想见识他还能放肆多久。”
荀朗从美人的眼里看到了真正的悲怆。
他现在确认,这个女人,是可以成为一把好刀的,她已把自己磨得形销骨立,锋利无双。
他收起了微笑,敛容望向攸宁。
“郡主,我不知你有怎样的故事,才一心卷入这场纷乱。你我虽为同袍,却还有一点盟约,望你能牢记。”荀朗的目光严肃到几乎冷酷,“东夷十六州人,你尽可戕害。唯有……天子,你若动她,荀夏两家的情义就一刀两断。”
攸宁听了这话,瞠目结舌,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相国大人,您吓到妾身了。原来您也活得十分‘明朗’嘛。”她的笑容不只是柔顺,更多了几分桀骜。
荀朗自嘲地笑笑。
他只是不想输。
“郡主见笑,这不是‘明朗’,而是执念……”
攸宁无辜地眨眨眼。
“您确实错怪我了。妾要除掉的人不是天子,而是云中君。正为帮忙成全您的……执念啊。”
荀朗掩去唇间苦意,淡淡道。
“伤了云中君,天子又会如何?”
攸宁摇摇头,啧啧赞叹:“不想相国大人不但‘明朗’而且纯良,竟爱屋及乌至此?”
“纯良……”荀朗重又笑起来,“我是扶保圣君,匡扶社稷的圣贤。如今,云中君与天子一样,都是我的根基所在。”
攸宁不明白他的话。
她不懂得清誉对于荀圣人的重要意义,也不知道凤骅体内有荀家才能化解的热毒,更不了解凤翎也许已无法生育。即使有朝一日,荀朗能够占有她,也未必能造出一个“荀皇子”。
荀朗不能放过凤翎。
他给了自己一个比“执念”更加体面的理由木已成舟。
他已不可能再另找个亲王宗室,学祖父那样,花上十多年,养成听话的傀儡药人。那么,做好天子与云中君这对现成傀儡的忠臣,确实是体体面面控制朝政的最好方式。
东夷士子党争的伎俩是攸宁难以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