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继续发问,这一问却叫攸宁疑惑了。
慕容季明要带谁跑路?
抬头望见少年死死咬牙,碧眼灼灼的模样。
她猛然想起,那一夜,离山台城上,少年曾对她说过的话“跟我走吧。”
难道……
难道……
攸宁觉得自己一定疯了,才会有这样的猜测,才会有那一股暖流抑制不住地从心口涌上来,堵得她呼吸发紧。
“你若是说出来,或许还能饶你性命的。”
鸿昭逼得更紧。
沉默继续蔓延。
摄政王站起身缓缓行到少年身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陷阱中”的这一对野鸳鸯。
慕容彻看不见背后的杀星,夏攸宁却能将鸿昭冷笑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特意请求去幽篁护驾,怕也是因为听了些机密,才要去防备万一。你带刀,确实是为了护卫云中君。我捉你,一是奉旨保你性命,二是罚你知情不报。你这趟逃得突然,那食铁兽也疯得蹊跷。内里的隐情我全知道,本要法办,奈何你家亲友定要与你个机会。我想,法理不外乎人情,念你年少,又是被奸人挑唆,可以宽宥。如今……只看你能不能老实招认。”
攸宁背后已经出了冷汗,但见少年脸色苍白,微微含笑:“你既然都知道,还要我招什么?”
“你的同谋,那位‘安氏’夫人,究竟是谁?”
少年合上眼,又一次缄默。
攸宁心如捶鼓,忐忑不安。
鸿昭“呵呵”一笑:“也罢。你咬死不认,我便只好去问旁人,夫人,你看……”
正当摄政又要向王妃纠缠,底下的少年忽然张开眼,朗声道:“是陛下!”
“什么?”
摄政夫妻二人俱都吃了一惊。
“我……爱慕陛下。从遇见她开始……就一直爱慕。”少年抬起头,扯起一脸桀骜不驯的笑,“我要把她带走。让她做我的女人。我的‘安氏夫人’。”
鸿昭愣了片刻,陡然大笑起来。
“慕容小四,吹牛也是个学问。‘安’是个西北姓氏,今上乃是东夷人士,她黑眼乌发的模样如何能充你的‘外族夫人’?”
此言一出,慕容彻脸色晦暗,夏攸宁汗湿衣衫。
鸿摄政仍是在笑,星眸中却已涌起杀意。
“你年纪虽小,胆子却大。你知道我这人向来脾气不好,没有耐心调教孩子……”
“她跟你们这些东夷人不一样。她兼爱天下,不把异族看成草芥。”少年死死瞪着鸿昭,语调平静,神色坦然,“我同你说过的,争到最后,总有人要做天子。像你我这样的人搅在里面只能枉送性命。我喜欢今上,有她在,或可结束乱世。没有她,不过重开逐鹿。”
鸿昭有些诧异,想少年何曾对他说过这套鬼话。
攸宁却能明白,慕容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龙门之变后,慕容季明曾找攸宁兴师问罪,却照例被奚落戏弄一番。少年恼羞成怒,便又一次狠狠睡了妖女,然后就在寒烟翠的合欢榻上,他垂头丧气对她说了这番大话。
那时候,攸宁只是觉得好笑。
她知道,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她也知道,他离不开与她肉‖欲交欢的快乐。
可是,此刻,看着少年平静的脸,再一次听他讲这番话时,夏攸宁竟不知道充盈在自己心里,又酸又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看来你的爱……还大得很么。你在东夷呆久了,也快成东夷人了,背得这套奉承拍马的官话到很好听。”
摄政笑着摇头,冷冷点评。
少年一双碧眼凝住东皇,缓缓道:“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家中搜查。我卧榻上被褥下藏着一条锦带。那是陛下……浴衣的腰封。”
鸿昭一惊,他不曾料到有此意外收获,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散去,剑眉立起,俯身一把揪过少年的衣襟,将他提到近前,喝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虽被他的凶恶吓了一跳,却仍是咬牙死撑,口气挑衅:“我本夜夜伴驾,实在要比东皇更得圣宠。我将腰封窃来的那一回,陛下正在……正在沐浴,那袅娜姿容,实在令我难忘。”他扭头望向已经暴怒的杀星,嘴角上挑,努力扯出一脸贱相,“只可惜,我还不曾沾染她的身体,那肌肤真是……啊……”
杀星终于出手,但听咔嚓一记脆响,少年只觉一阵剧痛,原来是自己的右肩胛骨已被摄政一只大手狠狠捏碎。
完了……
慕容彻心上一沉。
他这一回,彻底输了。
他再也握不成七星宝刀,建功立业的空想也终于要永远埋葬在这巍巍宫阙之中……
活该……
慕容彻冷冷嘲笑自己。
这,就是色迷心窍的代价。
这,就是自以为是的报应。
行在长安城里,果然是不能走错一步的。
摄政扔下少年,冷冷道:“陛下推行新政,严令废止肉刑。孤却以为严刑峻法最是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