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不好挣扎,便睁大眼,乖顺地放松唇舌,任由他掠夺。
二人的血混在舌间,满嘴甜腥,凤翎猛然想起,多年以前,他们也曾在天台宫的御阶上,像这样吻得血融一处。
那时候,她满心满怀只有一个荀子清。
那时候,她才是像恶鬼一般索求的人。
那一吻,如今重新回忆起来竟叫她有些悔恨。她恨自己在凤鸣死后,竟然走上了与姐姐一样的路,不顾一切贪恋追求,全没有想过荀子清的感受。
子清与她们情深义重,生死与共,好得仿佛一个人,却从来不涉风月。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荀朗并不会爱上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与她们绑在一处,完全是因为互相需要,而这需要并不是她们心心念念的********。
主公们心底的私情,于荀小公子而言只是困扰。
可是子清很聪明,还一直很懂她们,更不愿刺伤两位主公。所以才在凤鸣死后,继续按着凤翎的喜好,不惜脏了自己,与她若即若离调弄风月。不惜伤了自己,与她在这山野做一对眷侣。
比如此刻,即使听闻了她那番不要脸皮的自白,他也照样能纡尊降贵,与她吻得炽烈,仿佛已然意乱情迷。
凤翎想,荀朗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她和凤鸣到底不大一样,她虽有点运筹帷幄的小心机,骨子里却仍旧是个看多了话本的花痴婆娘。
凤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迷恋,只有惊惶,活像案板上的死鱼残骸。
咸腥在口中蔓延开,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荀朗的唇是冰的,荀朗的吻却是烫的,烫得她心里升起了一点恍惚,以为他真的……
她心上一痛,暗骂自己痴病竟然还没有痊愈。
尽管她自欺欺人了许多年,此刻,却比谁都清楚。他们是被困在一个池里的两尾鲈鱼,相濡以沫多年。因为血肉早已被剔除,再也游不回五湖四海,所以才只剩下一点求生的本能。
今日泉涸,鱼处于陆,艰险磨难,相濡以沫。他日泉盈,龙飞在天,鱼游入水,恩怨两清,相忘江湖。
一切都该顺应命运。
相濡以沫时,她不抱怨。相忘江湖时,她也能没有遗憾。
一吻终了,荀朗抬起头,重看那个被他吻痛的人。
凤翎的唇角挂着微微憨笑。
“子清?要我做什么?”
凤翎知道,荀朗从不做没有计划好的事,他会忍辱负重这样讨好,一定是想问她再要些什么。在他提出之前,她应该识相地给予,这样就会避免许多麻烦,更能保全彼此的情谊。
钱?权?还是命?
凤翎咽下口中的血,她心里没有底,也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给他。她的一切早都捏进了他的手里。
“我要什么,你都会做?”他摸着她的脸,心沉到了渊底,面上哭笑不得。
“只要我能做到。”
荀朗不答话。
凤翎望着他,想了片刻,恍然大悟。
如果她的估计没有错,就像从前一样,他大概是怕夜长梦多,又不好意思开口。那一年,在宣政殿前,他送她去见鸿昭时,也是这样,双目赤红,唇角带血,似笑非笑。
也罢,他不好意思,就只能由她来。
凤翎一咬牙,扭头要往外去。
“哪里去?”
听见他喊,凤翎驻了足,却不曾回头。
“去让阿泰套马。”
“套马?”
“套马回去。难道你不是要回去吗?”
他又不说话了。
凤翎等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子清,我还是要告诉你。那边虽然说要让我‘驾崩’,釜底抽薪,可那应该是个骗局。当然也有……一丝可能,鸿远之没有骗人。若他没有骗人,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凤翎扭回头,望着他,凄然一笑:“你能答应么?”
荀朗正要开口,却听凤翎又轻轻追问:“子清?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什么?”
“是啊。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凤翎轻轻重复他的自问。
如果恋慕没有了,他们仍旧会相濡以沫,因为她是女帝,是他一手缔造的天子。
如果恋慕从来也没有,他要的又会是什么?
凤翎在等他的答案。
这一回,就像往常一样,凤翎想把决定的权力留给他。
望着那双陪伴了她半生的眼睛,凤翎竟然很期望,自己的估算是错误的。
人只有一张嘴,一张嘴亲不得两个男人,就好比一张嘴吃不得两家饭食。
凤翎偏偏就亲过了两个人,前前后后,只差七天。
若她不是天子,不是凤家的家主,没有三宫六院的特权,在讲究纲常天理的东夷一定会被人斥骂一句“水性杨花”。
即使她是女帝,亲吻也应该是聪明的,得体的。比如今日这一吻后,识相地问一句“要什么?”
可是就在七天之前,她还亲了另一个男人,那一吻,却是毫无理由,十足愚蠢。
可是她,喜欢……
那天晚上,星光底下,她不但亲了满脸胡子的鸿昭,还在那座空谷仓里,在鸿耀之的怀里,同他定了一场赌局。
有关荀朗的赌局。
那时,她并不知道鸿煦要来做什么,只是责怪鸿昭派了这路奇兵过来搅。
鸿昭却不以为然:“依你看来,远之只会清谈,是算不得善辩的。”
“我自然知道远之的本事,只是……由他来点破。太伤人了。”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