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如清,本名石悦,如清是郑季常赐给他的表字。
石悦是乐工家的长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上不了战场,也无地可种。虽弹得一手好琴,可生逢乱世,谁有功夫欣赏雅乐?好在感官ròu_yù倒是从来不乏市场,所以乐工石悦还能混迹在下级倡馆,靠充当富豪们的娈童,来养活家里饥饿的弟妹。
他并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被那些猪狗作践,可他痛一次,弟妹们就能多活一天。他还年轻,还很能扛痛,所以弟妹们应该也还能撑上好一阵子。
如果没有遇到郑桓,若干年后,甘泉街头大概会再多一具年老色衰,伤痕累累的肮脏尸体。
幸或不幸,石悦不用死在烟花巷口,因为他长了一张十分有用的脸,还被愤愤归乡的“忘忧国主”慧眼识英,发掘了出来。自此扶摇直上,做了清倌人,不用再出卖皮肉。
郑桓派了几个崖州人来教习他六艺礼仪,整天沉香熏衣,青衫落拓,简直把他变成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官。
石如清莫名其妙,战战兢兢,郑季常看到他的神官扮相,到是颇为满意。
“如清相贵,当入主于飞。凤床天子亦不远矣。”
郑季常的这一称赞实在是吓到了石悦。他可不指望自己会变成女帝的男宠,更不要说挤掉帝君鸿煦入主于飞殿了。
何况,听说“忘忧国主”也是在后宫中斗败了,才被赶回老家,做了藩王的侍君。他郑季常都做不到的事,石如清就更加不敢想了。
“凤床天子”,真是一个大得吓死人的野心。石悦第一次知道,做男宠也可以染指天下。怪不得郑小公子不习六艺,不走仕途,宁愿入宫做个内臣。
不过,这都是贵人们的事。下人石悦只想安稳度日,养活弟妹,如果能够不被那些脑满肠肥,臭气熏天男风爱好者糟蹋,那就更好了。
所以,今夜,他在屏风后初见那位少女天子时,是十分欢喜的。倒不是因为他对女帝有多少仰慕,只是见了凤翎的青春貌美,活泼多情,觉得自己今夜伺候的,会是个温柔的客人。谁曾想竟挨了她这一顿窝心脚。
窝心脚也不打紧,打紧的是郑季常……。
笑了。
还是这种倾国倾城的笑法。
这勾起了石如清脑中最恐怖的记忆。
上一次,主公的脸上现出这种笑,是在“清理”那几个崖州师父的时候。他们被从崖州安王府“请”过来,就不好再回去了。郑桓请他们“回了家”。
郑小公子让石如清观赏了呈上来的那几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最后不忘关怀鼓励:“如清,你是可以成就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当果断干脆,不拘小节。你也希望能让弟妹借光,过上好日子吧?放心,我听说他们在本乡,被照顾得很好。”
如清才堪大用,被牢牢抓在了“天狐”手里,他的弟妹自然也会被“照顾得很好”。
石悦自此认准了一条真理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能背叛主公。
此刻,差事办砸了,女帝厌弃了,主公微笑了。
所以,他准备好粉身碎骨了。
石如清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天子眨着大眼,一脸迷茫。
石如清只是死死盯着郑季常。
郑季常终于笑微微开了口,口气轻飘飘的:“是啊,你怎么……。还不说话呢?”
石如清听懂了,定了片刻,终于闭上眼,横下心,挺直脖子往天子的剑锋撞去。
凤翎被惊呆了,猛地收回了剑。
石如清没有能当场尽忠,狼狈地仆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望着差点死于剑下的美人,女帝的手心出了汗。
太吓人了。
这个郑季常竟然可以养成这样的死士,只是浅浅笑着就让人果断干脆地为他赴死,实在是太吓人了。凤翎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养士本领能超过这只狐狸,比如崖州的那帮人,她就一直不知道,他们真心依附的究竟是天子还是太师。
像郑桓这样的祸患,她竟然为了节约几个糟钱,就把他放回了甘泉,真是利令智昏啊。
“他要做什么?”凤翎故意把惊慌露到脸上,扭头问郑桓。
郑桓忖了忖,俯下身望着石悦,和颜悦色道:“如清,你要做什么呢?是不是侍奉天子不周,想负疚自裁?”
石如清不知如何作答。
郑桓哀怨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男宠,这样卑贱的血,怎配染污天子剑?一个男宠,既然不能让天子喜欢,就该滚回市井街头,死在那里,烂在哪里嘛。”
凤翎疑惑地蹙起眉,把郑季常凄婉的埋怨收进了眼底。
她讪讪收起了剑,长出一口气:“也罢。这个倡优既然是海陵王特意寻来的,朕也不愿辜负了你们的好意,便让他……。跟着朕吧。”
三个男人齐齐望向了天子,他们全都被女帝的这个决定弄懵了。
明知是美男计,为什么还要收下?只是因为他长着一张荀子清的脸吗?
慕容彻想不通。可是天子已经下了诏命,他只能愤愤地依命把石如清带到外头,自己也手持七星刀,守在山水屏风外,替里头“谈生意”的两人把住场子。
郑季常也想不通,更不甘心。
石如清长得那么像荀子清,郑季常把他找来,并不为了讨好凤翎。
他给当朝司徒陈松送本年的红利时,曾听他说过宣政殿前,女帝把太师啃得鲜血淋漓的往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