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离“凤床天子”的终极目标,只有一步之遥。(.)
郑季常希望,这一步,他永远都走不过去。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也许这走不过去的一步,会要了荀太师的小命。
郑桓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早在他与凤和的侍君们一起,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他就想着有朝一日,也要让御座上的天子体验一把恼羞成怒。
所以,石如清被送到了天子面前,用他的轻佻提醒天子,文渊阁里的太师和烟花巷里的男倡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靠诓骗女人谋利混饭。只不过太师的手段要更加高明。
郑桓算到了女帝的震惊,算到了女帝的恼怒,可是他没有算到女帝的“照单全收”。
“季常哥哥刚才是在怪我吗?”凤翎扯了扯郑桓的衣袖,抬起脸,眼波盈盈地望着他。
郑桓一愣,他惊异于皇帝陛下的脸皮会厚到这个地步。
“草民不敢。”
郑季常笑笑地跪下来,在玉杯里斟好了一杯甜酒,捧到凤翎面前。
凤翎只是微笑,却并不接过。
郑桓等了一阵,明白了天子的猜忌,便要举杯自饮。不防天子的素手止住了他,轻轻夺下了玉杯。
凤翎一双杏眼死死凝住郑桓的俊脸,眼波流转,举杯饮尽了甜酒,复又把空杯搁回案上,也斟了些酒,递到郑桓面前。
郑季常面对凤翎这种公开的勾引,暗暗骂起了娘。
好个崖州痴儿,果然哭笑俱全。
一年前紫宸殿上遣散后宫,那股子浩然正气简直冠绝古今,此刻却嬉皮笑脸,化身成一池荡漾的春水,仿佛仪凤楼里好色的傻安王又上了身。
一个女人要是能豁出去耍无赖,真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吓人。
郑桓配合着,忙忙做出一脸惶恐感激,接过天子的赏赐,就着玉杯上的唇印,喝尽了醇酒。
凤翎靠在几上,愁眉紧蹙:“季常哥哥应该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朝廷太穷了,总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哥哥同一个穷疯了的人计较什么呢?何况,我听说,哥哥也在甘泉过得有声有色,凤萱妹妹年轻貌美,强我十倍,哥哥这一年来,想必过得也是十分快慰吧?只叹我没有妹妹那样的好福气,可以无忧无虑,坐拥佳人。”
凤翎的脸上满是遗憾。
郑桓想替天子叫一声好,她这话说得竟比他刚才更有醋意。凤翎真是一个绝好的对手。他出的招,她总是能牢牢接住,加倍奉还。
“哥哥也知道,去年我替郑文忠公又加了两字的谥号。谥达十二字,这是开国以来,三公九卿都未曾享受的殊荣。为这事,内阁还吵嚷了好一阵。”女帝委委屈屈地嘟起了嘴,“朕不好意思跟那些老先生们说,朕做这些不是为了先人,而是为了……为了哥哥……”
给死人加名号,是最不花钱的赏赐方式。凤翎就是这么安抚被遣散的众位侍臣的。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这么个缺德主意。
郑桓眼中却写满感动,眼圈红红的,仿佛就快哭出来了:
“陛下……草民……草民不敢忘记君恩,无论在朝在野,都只知道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而已。”
“我就知道哥哥有情有义。”凤翎凑近了他,澄澈的眼中满是笑意,“哥哥这一回,一定也愿意为我分忧吧?”
郑桓一脸春风和煦,语调温柔得可以把人融化:“陛下有何烦难?草民万死不辞。”
“我每天都在天台宫听他们钱啊粮的吵嚷个不停。我是被吵得没办法了才跑出来透气的。结果一路上看到的尽是饿肚子的人,把我吓死了。”她说到动情,甚至攥住了郑桓的手,“听说甘泉府库充盈,哥哥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呢?”
来了,搂钱的可怜相又来了。天底下准备赖账的人,总是借时一副嘴脸,赖时一副嘴脸,惯于哭穷的女帝更是如此。
郑桓的眉梢不自觉地跳了跳。
郑桓的悲痛已经溢于言表,他倒伏在地,狠命磕了一个头,抬起脸,桃花眼里噙着泪水,苍白的玉颜叫人怦然心动。
“不期陛下竟然受了这样的辛苦。百姓倒悬,天子蒙尘,当真是社稷不幸。草民世受国恩,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陛下于万一。”
凤翎感动地看着他的悲伤,用目光提示他:朕不要你的肝,你的脑,只要你的钱袋子,快给句痛快话吧。
“陛下有所不知……”
凤翎听他这样开腔,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场轰轰烈烈的哭穷大赛拉开了序幕。
“草民这一年,流落民间,幸蒙海陵王收留。虽没有饿死,却也知道了地方上的艰难。一地的赋税,要供应朝廷、军队、地方三处的开销,加上连年灾害,金乌党又时不时地侵扰,早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王驾千岁少不更事,又大手大脚惯了,当政这些年,差不多把本都掏空了。”
“哦。”凤翎眨眨迷茫的眼,“我只听人说,河南三州十分富庶。我在崖州时,就知道甘泉的盐铁丝绸闻名天下,又地肥水美,是物产丰饶,商贾云集的富贵温柔乡呢。今夜这春赏不就好看得紧吗?”
郑季常痛彻心扉地叹了口气:“这才是海陵府的又一大祸患。”
凤翎不言语,咬着唇,单看这只狐狸又有什么“胡说”。
“春赏只是民间行为。海陵府一直藏富于民。商贾大户虽多,却都各自经营。海陵王府并没有多少田产,底下的孝敬也都没有定数。年成好了,还能多些,遇上这样的饥荒,就只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