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的脸冷了许久,突然绽开了和煦的笑容。她接过郑季常敬上的醇酒,饮了一口。放下酒杯,懒懒向几上靠去。
“季常哥哥的主意真是太好了。依朕的本心,是很想从善如流的。只可惜将募兵权下放州府,朝廷里没有先例。若是朕准了,那帮老头子又该在朕的耳边叨叨个不停了。你也知道,我最怕麻烦了。”
女帝的脸上写满谈判破裂后的遗憾。
郑季常,你开的条件太高了,反乱的野心昭然若揭,莫说我不会答应,朝廷物议也不会轻饶。
“草民本来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只是听说,去岁雍州刺史秦骏达招募了三万铁骑,抗击少昊族的侵扰,雍州因此大治。海陵王曾不止一次问我,侯爷舅舅为何能够把乱糟糟的雍州治理得那样好?我对她说,那是有赖皇帝陛下的……乾纲独断。”
郑季常的语气越发谦卑,强讨饭的劲头却也更加足了。
州府不能募兵?那秦骏达怎么就能组织军队了?他难道不是成功范例吗?
不想一年前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竟然在此刻砸到了脚。天子气得只想骂娘。
凤翎挤出一丝尴尬无奈的表情,笑道:“季常哥哥要知道。秦逸是朕的亲舅舅。雍州地处边陲,朝臣们说那里兵荒马乱,只有军政一体方能守住。我想这样危险的事,不好麻烦别人,寻自家人去做,他们总不会再反对了吧?何况……”她的眼珠溜溜一转,歪着嘴角坏笑起来,“秦逸募兵那是摄政裁可的。季常哥哥去与鸿耀之谈讲一番吧,我是不敢与他多话的。”
凤翎有些得意地抖抖脚。
明知一山不容二虎,你偏还要做这第二只老虎,有种!
那你就去和鸿昭手里的龙舌枪谈判嘛。让它在你的狐狸皮上戳俩窟窿,让你想“通”些。
郑季常不以为意,继续笑笑地吹捧:“草民知道陛下是一代英主……”
凤翎连忙摆手,强烈表示自己承受不起:“哥哥扣的帽子太大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脑袋去配。我同哥哥一样,只求苟全性命。希望天下的英杰们不要全都出来积极拼抢,展示才华,争着把朕逼死。”
郑桓听懂了她的嘲讽,忽然直起身,郑重其事地跪到她面前:“陛下的担忧正是草民的心结。草民的心底,一直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无缘禀告君上。今日陛下既然开诚布公,草民也愿冒死进言。”
看着他脸上陡然出现的“忠心耿耿”,凤翎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好好的说着募兵吗?这又要扯什么秘密?
“你到底要说什么?有那么吓人吗?”
郑季常压低了声音。
“草民的秘密是关于文宗先帝的。”
“凤和!?”
郑狐狸听到前妻的名字,脸上现出了十分合适的悲切表情:“先帝弥留时可曾召见陛下?彼时,草民和其他侍臣一样,被圣谕禁足在后宫,不知她走时……是何形容?”
凤翎想,郑桓的演技真的太出色了。那种沉郁顿挫的语调,苍白凄凉的容色,简直要让人以为他对凤和还怀着炙热的爱意。
女帝眨眨眼,开始回忆继位当晚的情形:“初时只是气息奄奄。后来狂笑了一阵,便喘息不止,抽搐得不行,好像还吐了些白沫。我没有看清,他们怕我被吓到。”
“是吗……”
郑桓脸如死灰,默了许久。
怎么了?
这狐狸怎么突然蔫了?
凤翎有些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
郑桓终于惨笑着叹道:“先帝一向高雅出尘,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啊。”
“我知道季常哥哥长情,可也莫要太难过了。命中注定,疾病使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凤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慰他,大概还是因为他演得太逼真。
郑桓又默了好一阵,猛然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义正辞严道:“陛下!陛下的身边伏着一只吃人的饿虎。先帝并非因肺疾而亡,而是死于草乌头之毒。”
“草乌头?”凤翎蹙起了眉。
这个秘密不新鲜,凤藻早就讲述过。新鲜的是,这只甘泉狐狸竟然也知道,并且当做个人情来卖给她。
这是第一更,下午五点照例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