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将军慕容彻没有心思去围观这具奇怪的尸体。
他手持七星刀,沉着脸,戒备地看着昏暗的街道。不管黑暗里,有没有眼睛在窥伺,金吾卫都要尽好他的本分。
自从昨夜戌时,他随女帝与摄政步入花街,装扮游玩的客商。甘泉城就变成了一座无尽的迷宫。迷宫里的每一个东夷人,都长出了许多张面孔,在蚩尤王子的身边粉墨登场。
街口的这具尸体,不知又是哪一个人的哪一张面孔干出的好事?
慕容彻不去管这些,他只是个无知无识的小蛮子,与东夷的任何一个贵人都没有牵涉,不懂得,也懂不了他们那一套扑朔迷离。凤翎会挑选他来守护自己的背后,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在女帝眼里,与让她爱极恨极的荀子清相比,大概慕容金吾才真正称得上“长安宦海最清澈的一泓碧波。”
运筹帷幄的聪明人当然很有魅力,但也十分吓人,倒是那些毫不知情的傻子,才更加安全可爱。慕容小四永远不要比主公更聪明,更不会试图窥伺主公的心思。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慕容彻不着急,反正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就让聪明人们,再张牙舞爪一阵子吧。
而他,就应该像一只痴傻莽撞的小狗,手持宝刀,赤胆忠心,置身事外,一心一意做荀子清的小学徒,时不时炸毛耍宝,偶尔还会被聪明的大人们欺负一两下。
这样的金吾卫才会十分可爱,才能在天台宫里笑到最后。
羽林郎自顾窃窃私语。他们也没把蚩尤营的小蛮子放在眼里。反正女帝养的这只碧眼小狗,一定听不懂长安土话。
“样子也太吓人了,这是怎么死的?”
“没血没伤的,是不是中毒?”
“什么毒药那么厉害?”
“你们闻到没有,有股子味道。”
“好像是神宫里的味道。(.)”
“我知道,是沉香。”
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伙子,做起了“出头鸟”,终于赢得了同伴们整齐的打压:
“放你娘的屁!沉香多精贵,行军的怎么熏得起?”
“是沉香嘛。我在文渊阁当差的时候,从太师的身上闻到过。”“出头鸟”不依不饶地追求着“真理”。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全都不怀好意地嬉笑起来:“你敢闻太师?怎么闻的?你有那么大胆子,不怕陛下把你给剁了?”
不想一具恐怖非常的尸体,竟会给这帮无知无畏的兵痞带来许多乐趣。生死不过笑谈。这真是只有乱世才会出现的奇葩场面。
慕容彻静静听着他们的胡言乱语,暗自好笑。
“哎,别吵了……杀星来了。”
那一头,摄政和都尉的驾临,搅散了羽林郎的扯淡大会。
东皇殿下那副衣裳不整,下流无耻的形容,不对,是fēng_liú倜傥,潇洒落拓的风采,看得羽林们直瞪眼。
娘的,这简直就像是刚从婆娘的怀里,被人拽出来的啊。怪不得杀星的脸色那么难看。
众人屏息凝神,等着东皇的裁夺。
鸿昭蹙着眉往尸身看了一会儿,淡淡问道:“是谁发现的?”
“是金吾将军。”
羽林郎全都整齐划一地指向了慕容彻。
那意思十分明确不是我们要打扰你睡皇帝,我们也想早点回去睡觉。你要找人算账,就去找那个多事的小蛮子。
慕容彻不禁翻了个白眼,这才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早就知道东夷人狡猾多端,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想到连这群杂鱼都那么会坑人。恐怕鸿老虎又要来寻他的不痛快了。
果然,鸿昭听了这话,眉角挑了挑,一上一下打量了蚩尤少年好一阵,冷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甘泉铁骑?”
慕容彻不想惹事,努力克制,拱手道:“末将看他一身玄甲,仿佛是甘泉铁骑的装扮,去岁……”
“你入王师才有几天工夫?原本不都是在战阵对面侯着吗?”鸿昭不客气地打断了少年,还提了慕容彻本属敌营的往事,这让金吾将军很是恼怒。
“末将不认得,陈都尉还能看错吗?他……”慕容彻准备拉陈璋做盟友。
“是啊,末将……”陈璋也不想主公的近卫太难堪,忙开口帮腔。
鸿昭沉着脸,根本就不给他扯上陈璋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
“就算是在战阵对面,你那一对蓝眼睛长着,也不是出气用的。玄甲不过是礼仪着装,日常从不穿着。云水关下,我教训你时,也穿得这样笨重吗?”
慕容彻气得碧眼圆睁,握紧了宝刀。
不过赢了一次,你就像山歌一样一遍遍地唱,恶不恶心?要不是老子要韬光养晦扮可爱,信不信现在就劈了你?
鸿昭摸摸后颈,衣襟胡乱地半敞,活像个不要脸的山贼。偏偏还挂着副贵人表情,目光幽冷,唇上扯出讥诮的笑。
你家主公给了老子气受,你又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今天就是要拿你兔崽子出气,你能怎么样?
陈璋看得瞠目结舌,不自觉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二位偏题了吧?底下这具尸体,才是皇帝陛下送给你们的大礼。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是实在看不懂这些年轻人。行车**已经够吓人了,现在还要争风吃醋。景朝的道统,士子的节操啊!容老夫为你们烧纸默哀吧!
陈都尉默默乞求先主公凤鸣能够显灵,让皇帝祖宗不要继续躲在车里装死了。快点出来管管她那些不省油的“后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