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慢,一半是没多少力气去背尸,一半是这条积雪过膝的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冻死寒骨。
前面不远,包子铺的瘦猴儿使出浑身力气,拉拽着那名被雪花掩盖的女童。
邵伦忽然冲上去,抬脚将弓着身子正值后继乏力的瘦猴儿给踹倒在地,看着那之前自称果果的小女孩儿,骂了句“畜生!”
小娘封如意不知这两人有何仇怨,莫名其妙。瘦猴儿却坐在地上,也不起来,聋拉着头却嘿嘿发笑:“你小子缺心眼,死人能比活人重要?”
“她才多大?!”邵伦怒目相视,弯腰腾出一手将瘦猴儿放在一边的青灯拾起拴在腰间,继而抱起地上小小尸体,再不去理他,迈步离去。
“怎么了?”路上,不明就里的小娘疑惑发问。
邵伦不语,一路脸色铁青。
她张张嘴,便不再说话。待行至留下城外,见这少年已露吃力样儿,小娘赶忙说道:“就这儿吧?”
邵伦摇头,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又走了半里路,方才将背上和怀中两具尸体放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够呛,歇息了会儿才说,“留下城外也不知埋了多少寒骨,我怕一锄头下去带出血来。”
小娘怔怔看着他。邵伦想逗她,却笑不出来。他吐出嘴里包子馅渣,强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感,从小娘手中接过锈迹斑斑的锄头,不发一语地在雪地里刨了起来。
待积雪尽去,湿土成坑,两具尸体分开填放后,邵伦回头问,“碑,怎么个立?”
“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她和老人相处两年,这番话脱口而出,但马上想起自己对眼前少年的承诺,娇容又红,两手捏住衣角,改口道:“留下城李丹青生父李正淳。”
邵伦点点头。待泥土填实后,便将锄头埋在坟前,露出长长一截木柄,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把雕花小刀。
“你还识字?”小娘讶异,自她出生在留下城,十七年里就没见过哪怕一个识文断字之辈。
“懂一些。”邵伦回头看她一眼,这个出嫁第一天丈夫就外出修仙的婆姨,这两年来倒是出落得如花似玉,想了想便接着说了句,“不记得什么时候学过了。”
小娘见他看来,赶紧低下头,耳根微红,心中却升起一丝古怪。她只是出嫁到李家之后才晓得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敢肯定他究竟是不是留下城人氏。
“好了。”邵伦起身,又哪里清楚女子心思,拍了拍手,收起小刀,便静立在旁。
小娘一下眼眶泛红,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在其面前,一截木柄工工整整刻着一行小篆;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正淳。
他不在意。
她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