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熹显然被和龄最后那句话怄住了,他把大长腿曲了曲,缓冲了下,回首最后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眸子里映着外头粲然的光晕,恍惚间竟像极了两颗聚满星子的流光宝石。
他伸手一扶官帽,扬长而去。
和龄立马穿上鞋跑到窗边去关窗户,这窗户后头其实是个高耸的院墙,按说正常人轻易是过不去的……
可是泊熹不,他不是常人,和龄眨了眨眼睛,他在她的视线里轻轻一跃就“飞”上了院墙,阳光下他制服上张牙舞爪的金麒麟仿佛透衣而出,携着满满勃发的气势,随着那轻盈矫健的身姿一忽儿间闪了个没踪没影。
和龄趴在窗槛上,呆呆地盯住空无一人的院墙,墙边种着一棵有了年头的凤凰木,如今正值开花的季节,湛蓝蓝的天幕下一树火红燃烧的凤凰花,热烈奔腾,仿似要烧到荼蘼燃成灰烬。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刚关上窗户,门却开了,安侬抹着额上的汗走将进来,“你瞧什么呢?”
她脸上红泽遍生,眼睛里“噼啪”闪着火苗儿,也不等和龄回答了,兀自兴奋地问道:“你晓得我刚儿竟瞧见谁了?”
和龄不是也不是神棍,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看安侬那副雀跃的模样,心下有了个影子,果然安侬马上就自问自答了,“我瞧见了笃清大人——”
安侬爱慕笃清不是秘密,和龄却觉得蹊跷了,泊熹刚走安侬就回来了,亏她适才还在心里担忧有人会来,合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
她扁扁嘴,锦衣卫怎么专做这些偷袭摸狗的事儿,那一身锦衣华服真是白瞎了。
安侬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她是个明白人,爱慕笃清是一回事儿,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也是一回事,因此很快就不去想了,瞟了若有所思的和龄一眼,好奇道:“你那会儿往哪里去了?姑姑没找见你正搓火儿呢,还是我说你肚子疼先回来休息了……下回我可不为你打马虎眼儿了。”
她不提还罢,说起这个和龄就光火,她一掀裙子,里头轻薄的裤脚一直撸到了大腿上,“你瞅瞅,我难道还是出去躲懒儿了不成。都是那樊贵妃跟前的钱嬷嬷,不知怎么相中了我,支使我把仪嘉帝姬寻过来赏花儿,我一个小宫女难道还能说不么——”
和龄现在心里还真希望她当时以自己是坤宁宫的人不能擅离职守为借口推诿掉那钱嬷嬷的差遣,那样后头断然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忿忿地道:“你是不知道,我撞上煞星了,那仪嘉帝姬跟前的宫女也不知叫什么,趁我不防备踹我一脚,你看看我,现在弄成了这样……”
安侬紧张兮兮地看住她,惊讶道:“你惹着了仪嘉帝姬?还是单只惹着了大珠?”
“唔,都有?”和龄吞了吞口水,她被她的紧张情绪感染了。
安侬心有戚戚焉,可着整个宫里头的人,谁不晓得仪嘉帝姬的厉害?她是众多帝姬里得脸的头一份儿,她母妃连她们主子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驳,这下和龄可是真坏菜了,自己得离她远点儿,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和龄不知道安侬在想什么,还问她呢,“我真的会倒霉么?”
安侬僵硬地抿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跟着就出了门到外头水井里打水。
和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过她是个乐天派,心想自己就这么猫在坤宁宫里不出去,仪嘉帝姬再能耐也不能进来寻她的麻烦不是。
这么一想就通身舒坦了,半下午趁着天还亮堂堂的时候和龄和安侬两个抬了热水回房洗澡。今儿个都忙出了一身的汗,人身上湿漉漉的可不是难过么,一切准备就绪,和龄先一个迅速钻进了浴桶里,浑身被水包裹了,她幸福地吁出一口气。
安侬站在边儿上脱衣服,人家害羞,有点躲着她,和龄是大大咧咧的,她捧了把水洒在安侬身上,笑眯眯道:“往日没注意,你的胸可以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侬捂住了嘴,“快别浑说一气了,我只当你现下里愁烦着仪嘉帝姬要寻事呢,怎么知道你忘性这般大,活该要倒霉!”
和龄被说得蔫蔫儿的,她心想自己大约是真的摊上事儿了,正默默谋划着出路,没成想她没事儿,安侬倒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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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景仁宫里,樊贵妃回去后越想越坐卧难安,钱嬷嬷屏退左右呵腰道:“娘娘,喝杯茶降降火气。”
樊氏心烦地推开茶盅,尖利的护甲在紫檀木的桌面上一下下划拉着,发出钝钝的刺耳的声响,听得人难过极了。
“实在是等不得了!”她冷不丁站了起来,一头钗环碰撞,围着地心转了转道:“那叫和龄的丫头,她那张面孔本宫想起来就心慌。”留着她,自己就时刻感受到威胁!
“这...”钱嬷嬷从善如流,立马道:“娘娘您别慌神,她能同您有几分神似那是她的福气。”
樊贵妃听了这话,不停转圈的脚猛然定下来,她通身一震,视线透过隔扇窗望向这片富丽的景仁宫,须臾,不以为然道:“嬷嬷这话差了,她不像我。”
薛贵妃曼声说着,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她拨了拨沉香描金炉里烧成灰烬的香屑,话意里暗含了几分讥讽,“与其说像我,倒不如说...她像良妃妹妹。”
“主子!”这话是怎么说,怎么想到这一茬儿去了?钱嬷嬷惊弓之鸟似的,拔脚就推开隔扇门向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当年谋害良妃娘娘的事按说是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