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隔着帐子看不到夏启佑的脸,祝铭蔓却仍是将目光转到了另一边。{我们不写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
祝铭蔓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雨,劈头盖脸打下来,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留。一颗颗豆大的雨砸得人生疼,疼到痛彻心扉。
不过那样的雨,来势汹汹,却也去的快。一个晚上过去,除了满地泥泞,依旧是晴空万里。唯一的区别,是雨后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
“我既能潜到叛军的军营中,又岂会在意区区一场雨。不过你放心——”祝铭蔓毫无意味地一笑:“毕竟那么大的雷雨,我还是知道躲避的,不会执着到那个地步,即便顶着风雨,还要在外面偷听。况且……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说了什么山盟海誓,我也实在没有兴趣去听。”
“铭蔓,你听我说,我已与你成亲,自然不该跟她说那些话,是落篱她那时候已经是……”夏启佑语气微滞:“重伤难愈,那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安慰,也是,我对她的亏欠,唯一的弥补。”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祝铭蔓却冷了声调:“夏启佑,我潜入敌营偷听在先,但今晚我跟你所说的话,也并无隐瞒。我到你军营中一趟,你又到我营中一趟,这件事,你我算是两不相欠。我要说的,全尽于此。你要说的,我也并无兴趣。你还是请回吧。该说的话我早已经说清楚,日后疆场再见,不管是你还是周落篱,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帐外夏启佑默然片刻,终于沉声说道:“好,你且好生休息。不过我曾答应过你,手中的兵力,不会用来对付祝氏的军队,你放心便是。你保重好身体,胡人发兵,我会带兵来助你。”
祝铭蔓忽然便笑了出声:“夏启佑,怎么你当我这般好骗吗?还是你真的蠢到了这个地步,觉得说这些话,还能有什么意义?”
夏启佑的语气却并无丝毫玩笑的意味:“我说的是真的。”
祝铭蔓只觉得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怒意,勃然不抑制:“夏启佑,当日叛军打着你的名号作乱,我在城头上设计放你,大哥说我会做戏,如今看来我竟是远远不及你。”
是的,夏启佑的语气听起来那么真,竟是丝毫虚伪之意也听不出。自从傍晚营帐外一见,夏启佑的每一句话,都让祝铭蔓为难,因为每一句,她都险些要相信了。
是每一次,她都又会警告自己——那天晚上在周落篱的营帐外,听到夏启佑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每一句都听来诚挚无比呢?
虚伪作态固然是骗人的方式,但一片真诚才能让人上当上的最彻底。
夏启佑有些着急:“铭蔓,你怎么才肯相信?”
祝铭蔓摇头:“换做你是我,你又怎样才肯相信?我是相信你今天跟我说的话,还是相信你跟周落篱说的那些话?夏启佑,你不要告诉我,你两次的话,前后矛盾,居然还都是真的。”
夏启佑默然片刻,沉声说道:“落篱,已经去世了。”
祝铭蔓遽然而惊,心中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并不因此而欢愉,反而有一种无形的抑郁。然而终究却觉得难以置信。
“就是你在营帐外听到的那些话,便是她说的最后的话。我当时隐约听到帐后有人,只是落篱势危,我亦没有多想,却不知是你在那里。铭蔓,我与她之间的始末,你亦都知晓。我欠她的注定无法偿还,而最后能给予的宽慰,也不过是一个我无法兑现的承诺。”
夏启佑的声音苦涩,慢慢说道:“然而我承诺过的事情,终也有以兑现的。我与你当日在京城梅园,打倒那些胡人之后,我曾答应过你,手下的兵力,会用来保卫卫国的国土。”
祝铭蔓垂首看着软帐外的烛光映进帐来,身上的一片青布薄被笼上了昏黄的光,在宫中的半年,多数夜晚也是这样,斜倚床榻之上,看着烛光照在锦绣的被褥之上,彻夜里辗转而思,想着的都是夏启佑。
无数个永夜难消,她早已经反反复复地将三人之间的纠葛想过了。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句相见恨晚。
不能怪夏启佑,不能怪周落篱,但是难道要派遣愁思,便一定要自怨自艾?
祝铭蔓不能全部推想明白,但也知道如何释然,她早就对夏启佑说过,落篱的事情是你的事情,但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你要找落篱,我帮你。
祝铭蔓当然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找到落篱之后的情景,但夏启佑日渐情切、牵挂自己的态度,让她多了几分安心。
不求得到全部,只要夏启佑的心里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情意,便足够了。
这段时日以来,祝铭蔓确是这般想着的。
她也想象了无数次落篱究竟是什么样子,三个人见面是什么情景,却万万没有想到,未见其面,只闻其声,却从落篱口中,听到了关于胡地、卫国的巨大隐秘。
周落篱与胡人勾结,祝铭蔓只是愤怒,真正令她无法释怀的是夏启佑。夏启佑对周落篱的一句愿娶的承诺,无疑便是默认了与胡人的合作。
本已有些动容,念及此处,终又硬起心肠:“我不信。”
事关两国的运势,以及祝氏的皇权,祝铭蔓没有办法轻忽。
“除非,待我查清楚,我的亲兵看见的跟着胡人从卫国走到胡地的人,究竟是谁。”
世上尽然有巧合,然而同样是嘶哑的声音的女子,同样是左腿断了,同样是右肩受了伤,这样的巧合,却不能不让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