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在尤唐街,离王府倒是不远,只不过赵爵不喜车马颠簸,城内俱是肩舆出行,故而到了太守衙门,已为时不早。
金牡丹见元翠绡前来,亦是十分高兴。听说她针线作业告急,欣然让佳蕙取出从前的绣件,任她挑拣。元翠绡啧啧称羡,选了几幅花样相对简单的手帕,让夏蝉收好。
二人又坐着闲话一阵,倏地屋子外头有人叫:“佳蕙姐姐!佳蕙姐姐!”
适巧佳蕙刚走开,金牡丹道:“听声音是丁二哥的伴当,我们出去瞧瞧。”
二人携手来到院内,元翠绡眼尖,已认出是丁家庄上的丁成,听到他方才唤佳蕙为姐姐,不仅有些吃味:连仆从之间,都如此熟络,这男主、女主想必感情是更为深厚了……
丁成见着二人,忙不迭躬身行礼。
金牡丹问道:“丁成,你找佳蕙做甚么?”
丁成答道:“回小娘子的话,小的喊佳蕙姐姐,是想告诉她,我家二爷已经备好船只,等小娘子过去呢。”
金牡丹羞赧道:“知道了,你去罢。”
元翠绡抿着唇不作声:十年修得同船渡,今儿风大,你们倒是不怕吹……
“元妹妹。”金牡丹面带一丝歉意道,“今日中午,我要去莲花庵烧香进斋、祭奠先母。你初次登门,我却不能多陪你一会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呢。妹妹不会怪我罢?”
元翠绡心下略缓,回道:“姐姐说哪去了?妹妹原本来得突兀,岂敢再因一己之私,耽搁姐姐行程。”
正相互客套着,佳蕙提了一篮子纸烛过来。元翠绡记挂着要去岘山小院,亦想早些离开,便顺水推舟道:“姐姐可是要向伯父辞行?我义父跟他在花厅说事儿呢。走,我们一块儿过去。”
金牡丹正有此意,但碍于襄阳王在内,不便打搅。如今有元翠绡引领,自然是再好不过。含笑应允:“好。”
二人由后院往前堂花厅来,入得屋内,敛衽行礼。
元翠绡走到赵爵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义父,我们回去罢?”
赵爵皱眉望她:“来之前你还说,要好好向牡丹讨教针黹女红。这才多会儿功夫,便不耐烦了?”
“不是啊义父。”元翠绡解释道,“金姐姐她雇了船,要去莲花庵进香,一会儿便要动身呢。”
赵爵“噢”了一声,捋须问道,“可是沮漳河西岸的莲花庵?”
元翠绡扭头看向金牡丹:“是么,姐姐?”
金牡丹轻声答道:“正是。”
赵爵拍了拍元翠绡的手道:“你义母在世之时,亦时常去莲花庵诵经礼佛。为父记得她曾在放生池边,亲手植过一株红槭。不如,你也同船去看一看罢。”
元翠绡心中暗暗叫苦,又不敢违拗襄阳王心意,小心翼翼推脱道:“可是夫子让我温书来着,明儿课上背不出来,又该罚抄了。女儿改天再去行不行呢?”
赵爵默默打量了她一会,元翠绡感到他的目光,就像注视一颗蒜。忐忑不安之际,赵爵开口道:“温书的事不打紧。拣日不如撞日,为父觉得,今天去挺好。”
眼看大势已去,开荤将成泡影。元翠绡耷拉地脑袋应声:“那……那好罢。”
尤唐街走到尽处,便是河渡码头。因离得近,众人便由丁成带路,步行前去。
元翠绡落在最后,沿途一言不发,神色亦有些恹恹。与其以往出府的笑逐颜开相比,委实有天壤之别。夏蝉见着,不由纳罕道:“小娘子,你莫不是晕船,惧怕水路么?”
元翠绡心头一震,随即懊悔不迭:晕船,这么好的理由,我咋就没有想起来哩……苦恼道:“我同夫子说好,中午去岘山的,这下可是泡汤了。”
“岘山也在河西,上莲花庵倒是要经过的。”夏蝉想了想,摇头道,“不过还是不成。王爷让小娘子到庵中进香,你若是拂逆他的意思,终归不妥。”
元翠绡轻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沮漳河系出南漳荆山,东支为漳,西支为沮,汇流并入长江。两岸青山,一河绿水,群峰逶迤,烟波浩渺。时近正午,码头上的渡船已是不多,元翠绡远远瞧见其中一艘船尾,伫立一人,一袭深色衣袍,身姿挺拔如松,正是与她相看却相忘的丁兆蕙,心中不禁阵阵悲凉。
船与岸阶,用一块半尺来宽的荡板相连,彼此见礼寒暄过,金牡丹第一个登船,她双手轻提裙裾,谨小慎微地在荡板上挪行。快到船边,丁兆蕙浅笑向其伸手,金牡丹则持帕扶住他的腕子,在甲板上落定,柔声道了一句“多谢丁二哥”。
丁兆蕙淡淡道:“妹妹毋须客气。”
话声并不大,随风逐字灌入元翠绡耳中,好似一根根钢针戳在她心头。她撩起一截裙摆,登上荡板,疾步行至船角,瞥见丁兆蕙靠在船舷边抄手站立,全无上前扶她一把的意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过来,我便过去!沉下脸,叱了一声“让开”,双足并拢,猛地朝丁兆蕙站的地儿飞跃过去。所幸丁二闪得快,不然非被她扑到河里去不可。
众人瞠目结舌,夏蝉更是掩面:小娘子今儿是失心疯了罢……
逆风起跳,准头稍欠了一些……元翠绡遗憾地直起身,跺了跺酸痛的脚掌,无视神情崩坏的众人,走到船舱门口,大喇喇地掀起垂帘,气定神闲道:“金姐姐请,丁公子请。”
渡船不同于画船,顶棚是曲面的,内里空间狭小,仅容人坐着,因而夏蝉与佳蕙亦不便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