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妭跟着仓颉下了山,偌大的玉虚宫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依旧是荷塘之上的宫殿。
生性严谨自律的元始在怀孕之后,在无人之时却也多了几分慵懒。
宛若流瀑般的青丝不加收束地散在肩上,元始穿着一袭色泽柔和宽松的淡金色长袍,靠坐在宫殿外围的栏杆之上。他以右手手肘撑住栏杆、指尖抵住自己额角,左手则停留在自己的面前。
目光微垂,元始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且见那纤长白净的食指末端,赫然泛着与其他皮肉指甲格格不入的暗灰色。
这是女妭体内,不能被她所用且一直在消磨着她生命力的阴煞之力。
数年之前,元始用自己的精血配合着法力从女妭体内逼出了这些阴煞之力。本来,元始并没有将女妭体内的煞气放在心上——毕竟女妭体内煞气虽然特殊,但就总量而言,实在是不够入圣尊之眼。
然而……
天定尸族始祖体内所含的僵煞之力,又哪里是元始能够轻易抹消的?本来这力量会在女妭殒命之后迅速扩散,以便于让尸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为人族未来的覆灭埋下祸根。
可这一世,因为元始这个变数,使得女妭没有在出生后不久迅速殒命。
也就——顺便稍稍改动了一下尸族的命运。
不过,女妭的命运乃是天之大势。元始又如何能够更改?所以,这煞气一离开女妭体内,立刻就有扩散的迹象。若不是元始眼疾手快,恐怕玉虚宫就是第一个要遭殃的地方。
况且,在看到煞气溢出之时,元始心底便有了明悟。若是放任这煞气随意流出,到了世间,其所造之杀孽怕都是要元始来负责了。至于如何泯灭这煞气,办法倒也算简单——将女妭打到魂飞魄散洪荒不存就可以了。
但一来女妭也算是元始徒孙,以元始的性子不屑于用自己的徒孙来保全自己。
二来灭杀一名可能影响目前身为洪荒主角一族族群兴亡的存在,所要担负的因果怕是比那煞气所造之杀孽都要大。
所以,当时元始思索再三,便将之锁入了自己的体内。毕竟元始本身的体质,就是这僵煞之力最大的克星。
也不知道是因为女妭这些年陪在元始身边的缘故,还是这煞气目前太过弱小的缘故。这些年下来,它竟是老老实实地蛰伏着,一丝半毫的反应也没有,甚至有被元始体内的清正之力越磨越弱的趋势。
只是这一次……
可能是女妭的离去刺激了这份煞气,导致其在元始体内疯狂地反扑,目前竟是在元始体表上表出了特征。
因此,就算元始可以肯定自己目前还能够把握住这丝煞气,不会对自己真的造成什么影响,甚至可能因为时间的推移,这缕煞气会被消灭在萌芽的状态,他也不愿意这么下去了。
毕竟,元始还怀有身孕。
作为一个父亲,像这样不必要的风险,元始是半点也不想冒的。
人族有句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煞气对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怎么办?真要是出了事儿,元始上哪儿后悔去。
想到这里,元始盯着自己指尖的暗灰色煞气,咬着唇角思索片刻,心下默默下了个决定——罢罢罢,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至于结局是好是坏,就全凭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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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传承着巫族术法的东夷部落就与南边的人类部族不合。
在炎黄二部之战后,这种不合就愈发扩大。以至于这同为人族的两支力量如今竟很有些势同水火的架势。
若不是人类的破坏力实在是有限,就这两支部落间所积压下的仇恨来看的,闹到之前巫妖二族不死不休,直达到山河破碎生灵悲号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就是这实力有限,两支部落间争斗起来的血腥与残酷,也并不比巫妖逊色。
这,是一处战场。
一地的残红将土壤浸透,带着铁锈味儿的血腥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断臂残肢层层叠压,各种兵器散落一地。所有人的脸上,都还残存着将死之时的神态。
有人畏惧有人不甘,有人慷慨豪迈,也有人懦弱畏缩。
不过不管别人死前是什么想法,很快就要断气的将臣却是绝对不甘的——他怎么能够死在这里呢?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他想要成为像族长一样强大的存在守护亲人与家园。
他还想要回到遥远的故乡,向自己心爱的姑娘求婚。
他还想……
还想做很多很多的事……
他怎么能够死在这里?死在比他弱小很多的、炎黄部落的族人手中。
他不想死,更不想背负着被弱者杀死的耻辱。
然而,生命的存在与否,却从来不受生灵自身的意志影响。很快,将臣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无论他再如何睁大眼睛,不愿光明从眼前消失,也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
一道纤长的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因为生命力的极度衰竭,将臣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只是在冥冥之中,隐约听见一道清冽冷脆的声音响起。
“你快要死了。要我救你么?”
“……救……我……”
混沌不清的头脑无法在第一时间分辨出那声音所说一句话的意思。将臣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明白过来,那声音到底说了什么。而几乎就是在他明白过来的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