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蔺小砧才大致知道了孤涂族的几件事情:
关于骷髅崖。
自古以来,孤涂族人死后,就从骷髅崖顶垂悬而下,天葬在这悬崖上。这骷髅崖是孤涂人的圣地,祖先魂灵栖息往生的皈依。孤涂人认为那些鬼火虫便是孤涂人祖先的魂灵所化的“大来”(蔺小砧将它译作“阴世之火”),一代代的孤涂人死后,被鬼火虫啃啮成骨粉,化作阴世之火,天明前,这些阴世之火便会回到孤涂人祖先魂灵居住的阴世,而那阴世的入口便在绝崖之巅的一个孤涂人称作阿力漆的浅浅的洞里。
关于大野人。
蔺小砧所见的大野人,孤涂人叫做雪山人。他们住在野人谷以西的渺无人烟的大雪山上,蔺小砧和杜桓在山谷中听孤涂头人说时,也能看见那连绵的雪峰,在西边的远天下高出白云的洁白山脊线,小时候,蔺小砧和杜桓都以为蜀山无人迹的大雪山上住的是白衣仙女,现在才知道住的是凶残可怖的雪人,而听着雪山人这个名字,之前,蔺小砧和杜桓一定会以为是善良洁白的小人儿。
在孤涂人的远祖时代,雪山人还是独来独往,数量不多,也不到野人谷来觅食,雪山的狼和熊还有雪豹之类足够它们捕食了,然而,两百年前,那些雪人的数量增加了,它们开始越过雪山来到了野人谷,但是它们害怕孤涂人,因为孤涂人有火。
人间之火,是雪山人和孤涂人的界限,雪山人看起来永远也越不过这道进化的鸿沟。
那时,让孤涂人苦恼的还只是不敢再分散而居,也不敢再越过骷髅崖,而他们的猎物也随之渐少。不过,也有好处,部分野人的到来,促使孤涂人聚居在野人谷里,由分散走向了统一,这一百年来,因为统一,孤涂人在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就是蔺小砧和杜桓所学的孤涂语,也是这一百年来得到了不断的完善,成了一种词汇比较丰富的语言。
然而就是在蔺小砧和杜桓到来前不久,在雪人中出现了一个异类,他不怕火,在多次和孤涂人交手后,有一次,它突然越过孤涂人的篝火防线。孤涂人很快明白,他们在劫难逃了。只要雪人能越过火这道进化的鸿沟,他们的末日就来了。这些野人的皮是他们最有力的射手用最强的弓也无法射穿的。他们的希望只有两个:一是希望只有这一只野人——就是被蔺小砧打跑的那只——不怕火,而其它的野人依旧沉浸在对火的本能的恐惧中,依旧沉浸在动物的蒙昧之中。二是孤涂人的那个流传了三百年的预言能够成真。
三百年前,当时连续几年的天候反常,孤涂老人都说,将有大难降临在野人谷。这之后,果然,野人谷中的雪饕泛滥,数量之多让孤涂人难以抵御,就在孤涂人生死存亡之际,一个神人身穿云霞般轻软的衣服降临野人谷了,教授他们御敌之法。
这法子就是使用人间阳世之火。这个神人教会了孤涂人用火和弓箭,改进了他们的毒枪。从此,孤涂人在那个天降神人的带领下,几乎将雪饕用火用弓箭追杀殆尽,然而,那个神人告诉孤涂人,野人谷里的生命,无论善恶优劣,都不能杀尽,否则,野人谷就会走向消失。三百年来,孤涂人记住了这句话。
蔺小砧知道,这个孤涂人说的神人就是东西蜀山共同尊为蜀山圣人的夜雨大师。在孤涂人和蜀山人两种语言的描述中,他都是神人,都有一副好像永远不会老去的容貌。原来江湖中传说的夜雨大师和孤涂人进行了一年之战,最后打败孤涂人都是说书人的臆想,其实夜雨大师从一开始就是孤涂人的朋友,是孤涂人心目中的神。这种猜测就像江湖人说孤涂人要吃人一样无稽,其实吃人的是雪山人。雪山人根本就不是人。
夜雨大师走后,一个预言在散布于野人谷千山万壑的孤涂人中传开了,谁也不知道这个预言的源起,于是就说是那个神人留下的。说是若干年后,孤涂人还会有大难,那时,又会有一位来自外面的世界的神人来助他们渡过这一大劫。
说到这里,大家都看着蔺小砧。
蔺小砧万万没有想到,孤涂人三百年前的预言竟然和自己来到野人谷这个偶然的事件奇妙地联系在一起。蔺小砧和杜桓都不相信什么预言,江湖中从来也没有什么巧合,只有说书人的江湖才是巧合不断,但冥冥中的天意呢?
不管怎样,这次雪山人之劫,孤涂人早已把蔺小砧看作是那个预言中的神人,和三百年前那个神人一样,她穿着云霞一般轻软的衣服,说着和他一样的音调抑扬的天国之音,和他一样,也有武功,在孤涂人看来,那武功就是天国神秘的仪式上的舞蹈,可以压制一切世间的邪魔。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神人带来了一个可能是天国里最无用的人——杜桓。这就是为什么杜桓用孤涂语对那些孤涂人说,他是蔺小砧的丈夫,没有一个人相信的原因。蔺小砧是神人,神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无用的丈夫?杜桓很生气。
蔺小砧很高兴,因为她在孤涂语中已经有了一个美丽的名称,那就是“圣山仙子”——孤涂人第一次看见蔺小砧时,她是从圣山上下来的,孤涂人相信,蔺小砧是他们的祖先派来庇护他们的。
蔺小砧也虚荣,怎么会不喜欢这个雅号呢。杜桓不无嫉妒地说,什么雅号?其实你的翻译不对,对译过来应该是骷髅山之鬼。所以,杜桓不高兴时,就叫蔺小砧为骷髅鬼。
杜桓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