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小砧把杜桓的手抓得更紧,然后突然抱住杜桓。
“无极天里连人之情常也没有么?是不是?这样说,进了无极天,连回忆念想都没有了?”
“应该是吧,如果走岔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无极天或许就蜀山传说的无情天了。”
蔺小砧还是抱着杜桓,陌生的东西就是最可怕的东西。比陌生的东西更可怕的,是自己和杜桓成了陌生人
蔺小砧笑得勉强,“你还记得我么?”
“姑娘贵姓?”
听见杜桓又恢复了往时的油腔滑调,蔺小砧放心了。
杜桓搂着蔺小砧,“别怕,再走。”
“嗯。”蔺小砧应道。好像这时反过来了,是杜桓保护着蔺小砧。
再走,两人就“飘”起来了。不是踏空,是脚下的坚实的土地被轻轻抽掉了。
蔺小砧感到自己身体的重,自己不堪回首的身世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忆念也在从那个“我”中被抽掉,然后自己比云比一叶桂花香味还轻,比儿时砧娘渡的一线月光还要无牵无碍。就这样睡去吧,多舒服。
这一霎,蔺小砧几乎就残存这一闪念了,但她还能感到杜桓手上的温热,牵着的杜桓的手还是不愿放开,那牵着的手才是蔺小砧最后的挂念,那是蔺小砧感受到的最后的重,人间最后的温热。
她在一片绿光中看见杜桓在张嘴,但是没有声音,她知道杜桓在这就要滑进无情也无忆念的四极天的最后一霎,在喊自己的名字,蔺小砧突然清醒过来,是的,我叫蔺小砧,他叫杜桓。我们不是一片月光。
眼前是鬼火绿光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浩淼中。杜桓看见得是和天空星象相对应的如繁星的绿光。他的感受和蔺小砧一样,他也想睡去,但他害怕醒来就忘记了蔺小砧,所以他决定再喊一声这个名字。后来他知道,自己这一声喊醒了蔺小砧。
蔺小砧就在这一瞬间,本能地一“跃”,几乎是借助自己身体中最后残存的那点真气的重,拉扯着杜桓,落在最近的那处亮光上,好像自己的心跳,自己的魂和自己的今生都和着它们的重量又回来了。那鬼火虫的亮光果然是阴阳之交的光,既飘渺又实在。
原来这些鬼火虫的光芒就是阴阳路——四极世界和三极世界的交界通道。
“你还记得我么?”蔺小砧很不放心。
杜桓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突然的际遇中。
“当然记得,无情天只是无情之人的天,我杜桓就是几世轮回,也忘不了你,对了,在洞房之夜,一见你,我就说好像前世命定的姻缘,一眼看见你,你就是我的娘子。很肉麻,是吧?”杜桓笑道,不过,笑得很难听,好像是在冷笑。杜桓知道蔺小砧其实很害怕,自己本来也是话都说不出来,但自己除了说废话,也没其他本事,所以还是一定说了一大通废话,用自己最大的“本事”,让蔺小砧安心。
“这次不肉麻了。”蔺小砧轻轻道。听着杜桓的声音,蔺小砧安心多了。她最怕的永远不是苦难,而是孤独。像她儿时的孤独。
“你刚才是在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我刚才听不见你的声音。”
杜桓惊魂已定,“因为这都是真的,在这里,什么人间的事物,就是虚无缥缈的幻想,都会消散。只有这星象之路,才是走出四极天的通道,你看”
杜桓指着无边黑暗中的那些或隐或现的绿光。鬼火虫的来处。
“我已经看到了我们要走的下一颗星了,就是东上相星,现在我们就站在这阿力漆洞通往无极天的第一颗星上,兽皮上的最后那颗左执法星上。”杜桓甚是惊喜。
“夜雨大师和孤涂人没有骗我们。”
“我也没骗你。”杜桓说。
蔺小砧柔声道:“幸好刚才你在喊我。要不”
“幸好刚才你没有放开我。”杜桓说。
“这次真的有点肉麻了,打住。”蔺小砧笑道。
“无极天里没有肉麻。”
“我牙齿都酸了,这句就真的肉麻了。对了,刚才你是不是都要放手了,你说你觉得睡过去才好,所以就想放开我,不管我了,是也不是?”蔺小砧生气道。
杜桓觉得手腕很疼,一看,被掐出两道深深的血槽,就是刚才蔺小砧将他拉扯上这绿光时掐的,可见当时用了多大的力。
“你还不是都要闭眼睛了唉,你说,如果进了无极天,会是怎样?”
“怎样?不是明摆着么?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也记不起我,我也忘了你,然后就什么都消失了”
蔺小砧突然搂着杜桓的腰,向那东上将星的方位跃去,只觉轻飘飘的就落在那上面了。
杜桓吓得不轻,“怎么都不先说一声?”
“一鼓作气,江湖上遇险的第一法则。没听过么?”蔺小砧笑道,“我也没有准备,就是突兀地一跳,如果一准备,就泄气了。”
就按照杜桓的指点,二人依次踏过了太微左垣的五星,右摄提三星。
“下一颗我认识,就是最亮的那团,大角星,又名杜桓星。”蔺小砧笑道。越来越轻松,一直跳到北斗勺子上的天璇,也就是兽皮上的正数第二颗星,一踏上这团簇拥于四极乾坤中的绿光,二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一看,又在刚才的山洞中了。
又回来了。
“还是刚才的山洞么?”蔺小砧恍若隔世。
只是外面的天黑迷迷的。那几个孤涂人也不在。然后就看到这不过几丈深的山洞的尽头处,多了一道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