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寂寥。江湖路本来就是一条寂寞之路。只是现在顾弱文走的这条江湖路也太寂寞了。
从若水桃花滩到建昌,一条古道攀爬在雨天下。漫漫雨雾中,路出云外,又落在脚下。除了路边随处可见的被活尸撕扯后的尸体,不见人踪。除了从雨雾中突然扑过来的活尸,不见人迹。
越走越寂寞。
顾弱文不怕活尸,她自己都在笑,自己的武功当真高到连自己也不知到有多高。只有孔九思或者那个圣主可以参照了。
顾弱文又想哭,一路杀着活尸到了圣山,这一路,只有死亡相伴,想起晏平时,她真的想哭。杀一具活尸只会让你恶心,杀一百具活尸就如在恶心噩梦中了,重复做一件事,最后就会重复成一场噩梦。
终于到了圣山,到了七岛湖。圣山就是原来的一片云山,乃是奇峰争妍的蜀山中最奇的大山。蜀山的雨中,云雾缭绕,一峰凸出云山,一处云山却化作一峰。云与山变化之间,哪里分得清山和云。只有等云山崩坍,阳光灿烂,才可一睹全貌。然而深山中的七岛湖,却很少有人能够找到。
顾弱文无心欣赏那天下绝佳的风景,拨开云雾,走进那云之深处,看见的还是雨水浸泡的尸体,活尸越来越多,顾弱文只是使出轻身功夫,也不和它们纠缠。上了一峰,又是一峰,峰上之峰,山势越奇,道路越陡,到了后来,便是峭壁。峭壁上也无啼猿,也无秃鹫。只有几具活尸在那云雾中出没,听见顾弱文的响动,挂在绝壁上的活尸回过头来看顾弱文,那浑浊的眼中,在这悬天绝崖上,顾弱文无端地觉得那活尸眼中还有人类的忧伤。
唉,顾弱文叹口气,这是要爬到天上去了么?只怕天上也是活尸的世界了。
一个人在云雾的绝壁上攀爬,顾弱文爬着爬着,觉得只剩下云雾漫天了,那绝壁都已经不再了。雨进入到夜里,就消失了,好像这里的夜是个无底洞,连一天无边的雨也被它吞噬了,然后吐出一轮明月,明月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顾弱文觉得只要自己轻轻一跃,就会跳到那月上去。
别睡着了?顾弱文提醒自己,好像都进入了梦境。然而只是这一片云山上,本来就如梦境。
月光下,回头看来是的重叠的山峰,都已小了,像一堆假山堆在那里,而自己孤单单地悬在一座孤峰上,这是最后的孤峰了。
孤峰如一把剑,自己就是挑在那剑尖上的一招绝世剑法。顾弱文这样比喻时,倒觉得惬意,只是自己这绝世剑法不知能不能就晏平,如果不能,倒不如把自己比喻成挑在这孤剑峰上的一具战败的尸体。
这时千云散去,万雾消歇。天地上下,一片澄澈。杜工部说一览众山小,此处却是一览江湖小。远看来时蜀山的江湖,却只是芥菜子一般,而在这江湖中争夺的名利是非,却连芥菜子也不如。那毒冢门圣主住在这蜀山第一山中,日日俯瞰江湖,却是这等心胸,让人哂笑。
那明月之旁,天青如水,只有伴在这孤剑峰旁,难怪本名叫一片云山。
那片云好奇怪,一动不动,适才云雾未散,顾弱文还不能分辨真伪,如今天地澄澈,顾弱文才看清,那也不是云,乃是凌空而起的一座洁白的宫阙。
一座洁白的宫阙如云般飘在空中。
别睡着了。顾弱文对自己说。但自己又没有睡意,莫非自己到了
这样想也太俗了。顾弱文攀上孤剑峰顶。那窄窄的峰顶上先是一个破烂的亭子,亭上三个字:艳月亭。出了亭子,一条白石子路通向那座白色的宫殿。这时顾弱文才能看清,原来这孤剑峰相对百丈开外,还有一峰,两峰对峙,这白色宫殿就以两峰为起始,数千根碗口粗的铁链牵连在下,铺以白色石板,以为地基。这白色宫阙就建于其上,若一朵亘古不变的白云,飘在被这鬼斧神工所凝滞的时间空间之中。
那么,这里应该叫做双剑峰了。
走过一条凌空的复道,到了宫门,只见门上一白玉匾,上写“一片云宫”四字。
顾弱文推开那沉重的石头宫门。宫殿顶上,明瓦密布,此时大殿里月光如水,这大殿便如一盛满月光的白玉盏了。
蜀山江湖的这一年,白色的宫殿比月光更白。顾弱文又比这宫殿更苍白。
这仙境般的地方,几具活尸在那透过明瓦的月光中游荡,像月光洒下的鬼影,那殿堂尽头的宝座上,一具活尸站在上面,突然张开腐烂的嘴,像顾弱文大吼一声。惊破仙境梦境幻境,顾弱文猛然醒悟,自己还是在鬼境之中。
顾弱文拔出软剑,借月光之轻盈,天风之浩荡,高处之豪兴,想着自己杀活尸都杀到天上来了,就更干脆大干一场。只觉得那活尸的黑血都溅到了头顶的月亮那玻璃质地的边缘上。
擦干净软剑,顾弱文问遍地身首异处的活尸,七岛湖呢?
推开大殿的一道侧门,顾弱文一脚踏空,忙反手将软剑撘在那门槛上,一借力重新跃回宫殿中,这时俯身一看。这门外却是青天茫茫,再无建筑。而下面却是月光下的一片湖。
七岛湖。
那七岛湖原来在这双剑峰下的高山大谷之中,四面环山,如若一天池。顾弱文来时,这圣山正面,一壁万仞,却将这七岛湖隔绝于人世,若非攀上这剑锋,却也看不见。想那毒冢门等邪派不为这活尸突然的变乱逼到七岛湖上时,若是有一夫当关于这双剑峰上时,谁能飞度这天险,攻入七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