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不理她这个话茬,从怀里拿出那两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你大字也认不得几个,不过这样的银票肯定认得的。看吧,一张二十万两,一张十万两,是在这京城最大的银号‘大都元宝庄’兑的。”
她两只丹凤眼中放出贪婪的光,先看看银票,再看看我。
我不慌不忙地说:“只要你愿意,这钱马上就是你们贾府和你自己的。”
“什么条件?”她当然明白这里的事。
“再简单不过。我们这些人路远迢迢来到这里,不过是来观光游玩的,外边的风景也看腻了,剩下的就是想到贵府的大观园看看而已。我们公主已和你们的政老爷谈过。你看,这是公主的名帖。只可惜贾老爷迂腐透顶,放着送上门的大笔银子不拿,倒把我们赶走了。我知道你可是个再精明不过的女中豪杰,府中现在的当家顶梁柱,不会傻到有现成银子不拿,倒干些偷偷摸摸的小勾当,赚点可怜钱,像拿府中的月例银放账啦,还有,那更缺德丧良心、害死过人命的昧心钱——”
果然,这下子捅到了她的要害处,她脸色惨白,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对你很了解的人,知道你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铁槛寺三千两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我再给你说几件?”其实,我也再举不出大观园建成之前的事了,不过我知道曹公写的“自此凤姐胆识愈壮”,“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决不会只是铁槛寺害死金哥和守备公子这一件。
凤姐凄厉地叫了一声:“够了!”稍停,她又问道:“你说的那个‘犯了弥天大罪,满门抄斩’,说的又是什么?我才不信。”
“哦,那当然不是说你的。那个常来敲打你们的周太监知道吧,昨天他和我们公主一起来,本想帮我们忙的,和府里的政老爷谈谈,让他对我们开放大观园。只怪上头不知听到什么风声,赶来抓捕。可怜这周太监已挂掉了,我们公主也成了被悬赏捉拿之人,说起来,二老爷也算牵扯到这里。若是我们索性豁出去,硬要把他牵扯进来,他还真躲不了干系。搞不好,可就是个欺君的弥天大罪。但如果你们府里能算得清,就会白拿到银子还太平无事,这结果,岂不好上十倍百倍?我看二老爷那里,少不得你去说明这层利害关系了。”
她看着桌上两张银票,问道:“那这钱呢,到底该怎么算?”
我看她具体开始谈钱了,不禁松了口气,“我们知道宝二爷和一众姐妹住在园中,我们总归打扰不便,这银子,就算是给他们的一点补偿。至于这两张银票呢,就是方便由你相机处理的,随便留下哪张,算是辛苦帮忙的一点酬劳。这笔买卖,贵府几乎不用什么本钱,园子闲着也是闲着,可只要稍费点心,却马上就能得利,而且以后也会年年来银子的。这点账,应该不难算吧?”
她眯起一对丹凤眼盘算着,我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一会儿,她收起两张银票,说:“看来我也只能按先生说的做了,是不是?好吧,你们什么时候来?”
“我们会先来人,到园中再具体商量、安排一下,尽量能少打扰二爷和姐妹们。以后,邦里大拨的人就会上来了。”
“行,这段时间,我会把上下打点好的。”她又活跃起来,笑着说:“说了半天话,连口茶也没喝上。来人,上茶!”……
等走到街上,我已经不像刚出贾府时那样振奋,急着跑回去报告好消息。老实说,我并未想到此事能顺利办成,来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有点不管不顾的,并未认真想下后续的事情。然而,事真办成了,一种莫名的惶惑感反倒涌上心来:
这一回,我可确确实实影响了虚拟红楼梦世界,至少凤姐的生活轨迹就被改变了。一只蝴蝶在南美扇几下翅膀,尚能在美国引发一场龙卷风,三十万银子引起的变化,只怕类似九级大地震吧。八十回后的结局,也一定受影响。对钟老,该怎么交代?
我步履踌躇,发现已走到观华园,突然间想喝上几杯,便信步走进去,在二楼找个位置坐下。酒菜上来,我一气就干了一杯。然而,这酒并未使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又斟上一杯,有点烦闷地边饮边四下看看,这才发现粉白的墙上有不少客人题写的诗词墨迹。
我的座位旁边就有一首,我溜了一眼,觉得有些怪异。
这首诗的书法,笔力散漫,架构拙劣,居然敢题字壁上,只能说“勇气可嘉”。
再看内容,这是首五言诗,写道:
九州春渐残,天高云欲悬。不以物悲喜,死生凭善缘。鸟瞰环宇小,登临叹路难。皇天鉴我意,位卑忧思绵。
这诗虽不能称为上乘之作,却也工稳平整,比之其书法,不知要好上几倍。像是两个人合作,一人作诗,一人抄录。
沉吟之间,不觉得也有点技痒,当年喜爱《红楼梦》中的诗作,也学着写过古体诗。心中感触良多,酒劲升腾,便拿过店家放在小几上的笔墨,飞毫也题写了一首:
漂泊江湖带伤行,浮云瘦马伴萍踪。
难消块垒浊酒涩,足迹向西影在东。
刚放下笔,就听身后有人喝彩道:“好诗,写尽胸中踌躇!”
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清秀,神采飘逸,手持折扇,颇有书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