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珞翮摇摇头:“纯属以讹传讹。那是上古度量衡制:十毫为厘,百厘为米,千米为里;还有千克为斤,千斤为吨;再有一日二十四时、一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诸如此类,俱是上古制度流传至今,约定俗成,无甚道理,说了你也不懂。”
“是了,莫先生是司幽人,尽知人所不知,说了我辈也不懂。”工师就地蹲下,朝手心里呵了半天气,再左右搓了好一会儿,开匣子端碗吃饭。
莫珞翮纹丝不动地伫立城顶,冒风披雪,静眺西北,像一尊无生命的雕像。
天庭出了问题,世界一年冷似一年、一年旱似一年了;尤其最近六个月,不过短短半年光景,炽霰大部已变得寒如极地、再不见四季之分。一根稻草压倒骆驼,如此下去,炽霰必为寒飑所灭。身为司幽人,谁主天下对莫珞翮而言本无所谓,他要做的只是观察、记录、报告;不过,毕竟居住人间这么多年了,他对炽霰多少有些感情,不忍目睹其败亡,更不忍目睹生灵涂炭。
对了,还有七姝。
可以给炽霰一个启示吗?七姝是双刃剑,得之可主天下,亦可失天下。炽霰有这个智慧和魄力吗?还是会暴殄天物、自取灭亡?敢赌一把吗?寒飑是冲着七姝来的,他们早就知道。只能坐视兴替吗?该不该给炽霰一个机会,一个与寒飑争夺未来的机会?
最关键的—— 这所有的一切,将会是对七姝的献祭,还是亵渎?
莫珞翮没有答案。
“砰!!!—— ”
数十道黑光溘然刺破漫天飞雪,仿佛一群来自幽冥的凶灵,迸发出惨得不可直闻也不可想象的鬼叫;其中一道正中长城,顿时如崩山岳,整段墙体被掀上半空,巨大的条石与夯土块夹杂着数以百计的兵士、民夫,像砲弹一样到处乱飞!紧随其后,更多的黑光一道道俯冲射来,所击一片土石飞迸,将九幽山下这段炽霰长城轰破开多处陉口,直至节节寸断!
“寒飑打来了!”
工地上阵脚大乱,所有人都丢下碗筷、抱着脑袋东奔西窜:
“快!快点燃烽火!—— ”
烽火燃起来了,狼烟弥宇,如浓墨渲入清水。寒飑数万雄师影影绰绰地浮现在天际线上,静寂无声,披霜戴雪,不施旗幡金鼓,唯见灰压压、乌沉沉的一大片,根本看不到边。他们并非人类,个个生得妖形魅相、恶貌魔颜,身穿蛮族野人似的皮毛衣物,令人望之丧胆、见之魂飞。
方才击破长城的黑光,乃是寒飑军九尾鸟投下的贯城枪—— 九尾鸟体大如象,有鳞无羽,马头蛸尾,蝙蝠般的肉翅缀满硝石,模样极其可憎。它们盘旋在任何强弓劲弩都射不到的高空,投下一支支用树干削成、装了混铁枪头的贯城枪,管你是夯土还是条石筑城,无不一击即破!
坚城破碎,墙体崩解,敌台垮塌,数不清的炽霰官兵被坍落的砖石砸死。寒飑大军看准时机全线突进,转眼间兵压长城,阵势牙错有如漫江霞铺,洪峰漫岸似地淹没战墙、朝高踞山脊之上的炽霰长城发起仰攻。炽霰边军数量不多,杯水车薪无能为力;壮丁民夫只是征发来修城的,哪敢挺身应战!寒飑兵士或兔举鶻落般袭杀城顶,或决堤溃坝般从长城的缺口处蜂拥直入、洪水似地席卷进来,车驾雷辊,矛戟电霍,迅捷无匹!一时间冷刃凝霜、紫电穿空,利器嗜血、鋹兵啖肉,奔命无门的炽霰军民纷纷横死倒毙,片刻已无活口——
只剩下莫珞翮一个。
长城毁灭了,到处瓦砾堆积、死尸相撑。铺陈在莫珞翮面前的寒飑军阵如此森严、物种如此混杂:有迷民,黑肤矮身、似鲵似螈,怪状难摹,不可描画;有沃民,粗略似人,通体棕色,足生三趾,身披毛发,声如犬吠;有蛇民,似蛇而有手足,色彩斑斓,人立而行;有僬侥矮人,身材短小,最高的也不及一米二分,圆顶秃头,异常细小的眼睛深陷于面,煞是丑陋可鄙;有骨阁巨人,身形如树,高六米有余,周身黑毛,双足四手,两只粉红色亮晶晶怪眼高突出双颊,一张血淋淋黄牙大口纵裂于颅顶……百般怪物千种异形,搞得莫珞翮恍如掉进了恶鬼无算的十八层地狱。
“你是司幽人?”
军阵深处传出一声呵斥。莫珞翮定睛望去,看见一只平素罕逢的寒飑怪物踏出兵林,信步向自己走来。这怪物不着衣裳,脊背水平于地面,高矮和人类相仿,形象颇似蜥蜴、大鳄,却是两脚站立—— 前爪极其短小,仅有两指;后腿异常粗壮,三趾抓地;五分狭长窄颌,弯刀般牙齿八 九十颗;两米如椽大尾,几乎占全长一半;分明亿万载远古龙族孑遗种,却一身姹紫嫣红软密绒、百光千色彩翎羽,好似九重霄无翼神凤降凡尘。
莫珞翮认得怪物身份,望之揖道:“司幽人莫珞翮拜见寒飑大皇储殿下。”
怪物先是一愣,继而向莫珞翮俯首礼拜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莫先生?扎武有眼不识,恳请先生海涵。”
“殿下多礼了。”莫珞翮再揖:“我辈得见扎武殿下才是三生有幸。”
扎武礼毕起身,示意大军继续进发,自己走近莫珞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