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且看我这身行头如何?”
二人相视大笑。
“两国邦交,互存戒心实属常情。”铖铩问:“但不知蓝将军与冷民有何私仇?”
蓝月望笑容渐冷,沉默片刻,一声哀叹:“说来话长。”
“怎么?”
“不瞒铖将军,”蓝月望抚案说道,“我蓝氏出身商贾、家资巨万,祖祖辈辈不问军国大事,直至月望。”
“投笔从戎?真傻呀,在家坐享清福有何不好?”
“……不是将军想的那样。”蓝月望惨笑:“月望幼失父母,只有个远房叔父在边疆知县,是家姊勉力支撑家业、一手拉扯我长大的。十四岁那年,为了能够独当一面、为家姊分忧,我迈出家门、赴远经商,等到小有所成、终得归家,已是五年之后了。而就在返乡途中,我遭遇了‘人犬’的袭击。”
“‘人犬’!?”铖铩手一抖。
“多亏我自幼习武,身边随从又多,这才杀散了它们。不料检点尸首时发现:其中一个人犬—— 还是我亲手所杀的—— 居然竟是家姊!—— ”
“!?”
蓝月望言及此处,痛心疾首之态恻人动容:“—— 不可思议啊!无法相信啊!百思不得其解啊!回家之后我才听说,我走后不到半月,一伙冷民偷越边境‘打草谷’来,掳走许多男女,其中便有家姊!我从此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日日夜夜醉生梦死,虚度了一年多光阴,最终毅然抛弃家业、赴边从军,誓要杀尽天下冷民、为家姊报仇!”
“投奔叔父了?”
“叔父早几年出事被免,至今生死未知。唉,蓝某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得半人半犬呢?冷民给他们下了什么魔咒?与传说里的畸妖一样么?”
“不然。”铖铩摇头道:“畸妖与人犬毫无瓜葛。畸妖乃上古蟹族制造,天生怪物,形状半人半兽而已;而人犬是人,完完全全的炽霰人。据我所知,冷民中间唯摩柯末部有豢养人犬的风俗,方法大抵是将抓到的炽霰人关入地牢,令其长年不见天日、只食人肉人血;灌以喑毒之药、使之喉舌灼烂、再不能言;折其腿胫、断其足脚,裹药重接成畸形,使之无法直立、终生犬爬。如此折磨无间,三年五载下来,理智尽丧、记忆尽失、人格尽毁,终成‘人犬’。人犬养成后,主人便让他们服幻药、披狗皮、持铁挝,埋伏通衢大道沿线,袭击过往商旅。此乃摩柯末部恶习陋俗,请将军莫要错怪他人。”
蓝月望泪下沾襟。抛家从伍以来,他受再重的伤也没红过一次眼、掉过一滴泪;可是……
铖铩亦感凄然,乃拍案起立、指天发誓道:“将军之不幸,铖某感同身受。铖某向众神起誓,必亲手擒杀摩柯末庹陀、为贤弟报仇雪恨!铖某如有食言,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所!”
蓝月望离座,向他跪地稽首:“蓝某拜谢铖将军!如蒙不弃,我愿与将军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贤弟此言正合我心,”铖铩取刀割腕,鲜血如注,“我暂居陋室,无有美酒,贤弟莫怪!”
“贤兄说哪里话!”蓝月望接过弯刀,腕上一抹,顿时玉肤迸裂、雪肌翻滚,一汪桃花艳血汩汩直落:“能与兄相识,愚弟三生有幸!”
二人挽臂贴腕、热血相融,一齐向空跪拜曰:“寞琅箐女、诸神在上!我二人安禄山铖铩、蓝月望自此结为兄弟,共进退、同生死,彼为剑、我为锋,我为戈、彼为刃,天可证、地可鉴,生生如此、世世皆然!”
礼毕起身,蓝月望道:“铖兄,你我皆统兵陷阵之人,可愿与弟稍试身手?”
“哈,正有此意!”
铖铩带他走进院内,手指垣下一列兵栏:“不知蓝弟擅长何种兵刃?”
蓝月望笑笑,徐步上前逐一打量:“十八般兵器,唯刀、枪、剑、棍为上,其他皆左道旁门,玩意儿尚可,阵仗难堪大用。敢问铖兄擅长哪件?”
“齐眉鋋,吉光刀。”
“果然!”蓝月望道:“鋋者,铁矜短矛,枪之属也。老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铖兄既善使齐眉鋋,可知必非等闲。吉光刀却是哪一件?”
“这件!”
铖铩从兵栏上抽出一柄双手长刀,形制仿佛倭刀,柄长半米,刃长一米六分,全长两米一分有余!蓝月望吓一跳:“栗军所用吉光刀,长不过一米八分、重不至五斤,使用已甚迟拙。二米多长弯刀,铖兄当真挥得开?”
“不是愚兄夸耀,我这刀下死鬼千千万万,寒贼、鬼怪、人类皆有之,劈南削北最是趁手。”铖铩笑道:“半天净说我了,蓝弟兵刃呢?”
蓝月望循着兵栏往来几步,只手“嚯”地曳起一根两米五分斧戟,疾似脱兔、舞若虹霓,拦腰绕臂飞旋数周、“呼”的一声镦楔入地,戟头纹丝不动,戟柲犹嗡嗡然。短短一瞬,寥寥几式,铖铩眼儿都看直了!—— “斩枪、斧戟,长兵之王也。”尤其斧戟,势大力沉,一专多能,刺利于矛、砍凶于刀、钩狠于戈、劈猛于斧,不管单挑、群战、散兵、方阵、武将、走卒……悉可用之;缺点有两条:一,成本高昂;二,过于笨重。蓝月望身材纤细高挑、面目俊朗精致,依铖铩心中印象,顶多耍条大枪罢了,万不料竟将偌大一杆斧戟舞作一团银光!
此人力量、武功皆不输我。须小心了!
铖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