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青春校园>七姝梦>莽原杀阵(五)

大司马卞临渊率领五百骑兵赶到时,铖玥正呆坐在一只冷蛛尸体上,浑身泥血,瞳仁凝火,头巾散尽,露出一对粗短难看的秃额角,乍看犹若一尊赤铜制的恶鬼像。他腚下冷蛛体量大逾五车,却被杀得不成形状:血水黏液泛滥成川,肠子肚子拖拉遍地,断肢断爪零落四方,身上满满当当全是洞,制筛子也没这么狠的。

蠢蜘蛛,真当是个冷民就能往肚里咽?招惹谁也别招惹铖玥啊。

卞临渊鞍上望望,景象好生凄惨:六只冷蛛、百余冷民、两三千炽霰军民、十几口盘丝陷洞、数百团染血蛛网……残肢剩体,纵搁横陈,怎么骋目都探不着边际。他好容易才从这盘颓局中辨出太子豢龙卫都,忙率左右将领下马前拜:“太子殿下!臣等救驾来迟,恳请恕罪!”

坐歇在地的卫都全天惊魂脱壳,这会子还没收回来呢,吐衔着舌尖一劲喘,鼻涕唾水湿透前襟濡达下腹,模样十分狼狈,话也道不囫囵:“……罢了罢了。快走吧正事……”

几个兵负责照料太子。卞临渊环顾远近,亮声喊道:“姁月夫人!?盈光殿下!?”

“没用的。我们找遍了。”广明走过来说。

“尸首也没?”

广明叹息:“许是冷蛛拖走了。”

“……这可如何交待……”

“殿下还活着。”蛛尸上的铖玥突然开了口:“你们等着瞧罢。”

铖大将军的公子既如是说,那就还找罢。卞临渊遣出斥骑四方搜索,又对铖玥、广明、甴曱城等人说道:“我来路上觉察冷民大军蠢动,这百十余骑必是他们中间的,看雪上蹄迹亦是来自速檀王庭方向。”

“寒贼尚未甩掉,冷民又来趁火打劫。”甴曱城直摇头:“话说卞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闻甴曱城质问,卞临渊脸上浮起些许后怕:“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被寒贼追上了!”

“啊!?”众人皆惊:“怎么回事?”

“数百个怪物,从未见过的,飞空走地疾如掣电,射不中、看不清,只知其尾皆火,红橙的也有,蓝白的也有,既长且直,火里一串串的光圈,好生骇人。”卞临渊如实描述道,说话间面色泛白、目神失措,显是憷坏了胆:“不过没攻击我们,至多低空飞掠,声音闪雷似的,把娘娘命妇、夫人小姐吓哭不少,马匹也惊走了些,其他无甚损失。”

“看都看不清么?”铖玥犟着牛鼻子。

卞临渊比个引弓仰射姿势:“我亲自试了,当真比箭还快。”

“许是咱们在雍都看见那些,”甴曱城对铖玥说,“掠城向东,盈光殿下先发现的,我说不是九尾鸟。”

“那却怪了。”广明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寒飑怪物既比箭矢还快,丢个树枝、石子下来也能洞甲穿人,诛屠我辈岂无异砍瓜?为何却对我军民秋毫不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卞临渊雾水摇头:“那就不晓得了。”

铖玥“哼”了一声耸立起来,转身将深插在蛛尸上当靠背用的银鋋只手拔出:“不晓得,总是不晓得,通通不晓得,什么都不晓得,没他娘一样晓得!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寒飑称霸冷原也非一日两日了,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战前连寒飑人是人是怪都闹不清,净是听说、据说、传说!焉有不败之理?!”

“铖公子莫怪嘛,”卞临渊说道,“那冷原距我炽霰千里万里,寒飑立国虽久,谁人能去?谁人能见?寒飑这档子事,尚是当年击溃了北幽、西夷之后,从蛮族俘虏口中得知的。俘虏还说寒飑空气皆毒,逢夏尤甚,嗅之者轻则窍痒咳嚏、憋闷头痛,重则心肺病肿、一命呜呼!凶险若是,寒贼只消闭门不出,纵北幽、西夷亡命诸蛮亦只敢遥望其疆,我军如何刺探情报?近年天壤突变,寒贼近我边境,斥候屡屡犯界、试我深浅,渐有边军边民目击之,但也只是远远看见、知道‘那是一群怪物’罢了,究竟何等怪物、何等相貌、何等战力,边军可有铖公子一样的英雄豪杰,能抵近侦察且全身而退?”

铖玥不说话,扛了鋋上马便走,片刻远了。

见他远了,卞临渊才叹气道:“铖公子武艺超群,又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来日做了大将军,有我等难受的。”

“眼下就够难受了!”甴曱城一声长叹:“先想想回去怎么跟瑶美人她们交待吧。”

诸将各自登马,率兵丁护了卫都太子,往大队军民方向赶去。因收敛不及、携带不走,两三千同胞尸首只能留在原处,听凭风摧雪掩、鸦衔豺曳。固然残酷,但长征路上,谁也没有办法。

卫都、卞临渊等人带军远去,摩柯末庹陀才敢来寻他儿子。

哪还寻得着。

手下人捏着鼻、掩着口、忍着恶心害怕下进蜘蛛坑里,却没敢把丝网中那团不成形状的撒尿肉丸抬来刺激庹陀,仅取了粘发角盔、半截旗矛,战兢兢呈上:

“……大人,少爷他……”

不愧是冠以“摩柯末”之名的冷民王爷,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没了,却连半滴眼泪也没流,脸面又黑又硬,与铁铸钢打的无异。他稳稳当当接过遗物,默然端详、摩挲良久,开始绕着铖玥捅死的冷蛛踱步,咬牙切齿、攥拳暴筋地踱,“咯咯吱吱”的切齿声、“嘎嘎嘣嘣”的关节声远近可闻。然后他恨然东望,仿佛一桶随时可能炸开的火油,目若射电,颜色恐怖之极。

手下人全骇坏了:“……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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