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眼皮都没抬。
他冷冷地把手里的拂尘一甩,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复述着万岁的话,“万岁口谕,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朕念你是初犯,罚在月华宫禁足十天,若有下次,贬为贵嫔!”
一股寒意直沁心底,庄贵妃四肢冰冷,手堪堪地停在半空中。
怜悯地扫了她一眼,朱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一转身,踩着青石地踏踏踏的走了。
留下庄贵妃,霜打茄子似的呆呆地跪着。
“诚意伯来了,娘娘先回去吧。”一个穿了鹅黄色比甲的大宫女面色苍白地走过来。
被几个小宫女强行搀起,庄贵妃僵硬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诚意伯庄诚恩正坐立不安地站在月华宫偏殿门口。一抬头,瞧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庄贵妃走过来,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单膝跪倒:
“微臣叩见贵妃娘娘!”
君为臣刚,即便亲为父女,在这深宫中见了面,也要先君臣,后父女,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冷眼看着所有人朝自己参拜的庄贵妃,此时此刻,看到头发花白的老父亲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自己面前,莫名地,庄贵妃竟打心地生出一丝嘲讽。
这就是皇家!
在那无上的权势面前,哪还有一点骨血恩情!
“父亲快起来!”下意识,她伸了手就去搀扶。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没有称呼自己的官职。
这太失礼了!
这可是深宫,他们的一言一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尤其这个敏感的时候。
一个差池,他们庄家就会被满门抄斩。
心里为女儿的失礼暗暗吃惊,诚意伯一抬头,正看见庄贵妃脸色苍白,抚柳般的身子摇摇欲坠,心里顿时一急:
“贵妃娘娘这是……”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话冲出口,诚意伯才想起这是深宫,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安地扫了眼四周廊柱后那些蜡像似的一动不动的小太监和庄贵妃身后一群花枝招展的宫女。
“你们都下去吧。”顺着父亲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身后,庄贵妃淡淡地吩咐道。
冷冷地说完,她便旁若无人地亲自扶诚意伯进了月华宫门。
心里对女儿反常的行为战战兢兢,诚意伯却不敢多说,他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地进了屋。
“娘娘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诚意伯就迫不及待问道。
“女儿在乾坤殿门口跪了将近一天,他都不肯回心转意!不肯收回裁撤边军的决心。”没说是谁,庄贵妃声音中有种失魂落魄的悲哀。
可诚意伯却知道自己女儿说的是谁。
这深宫,能让贵妃娘娘屈膝下跪的人,除了万岁,还能有谁?
“他竟让你在大毒的日头下跪了一天!”诚意伯腾地站起来。
女儿如此娇弱,自己捧在手心中疼都来不及,那人却……诚意伯心疼的同时更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女儿已经失宠了?
庄贵妃紧抿着唇。
直直地盯着庄贵妃恍然失了魂般的空洞的眼睛,足足半刻钟,诚意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我早起就劝过你,自古帝王最是无情,你偏不听……当年霁儿年仅五岁,不过就弄坏了一顶皇冠,他就无情地将他逐出宫门,任你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收回成命……若不是霁儿因祸得福学了一身功夫,两次西征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怕是现在他连这个儿子都不会认!”看着女儿失魂落魄,诚意伯心中说不出的愤懑。
“父亲今日过来,有事?”庄贵妃立即岔开话题。
有事?
当然有。
听说万岁已经下了红批,裁撤边军的旨意不日就会下来……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他是来讨主意的,是来求她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的。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阻止这道圣旨发出!
否则,一旦下了,就意味着西北王和烈亲王间维持了多年平衡即将被打破。
万岁,已经决定放弃了西北王,全力支持烈亲王了!
可是现在,在知道女儿已经为这件事情在大毒日头下跪了足足一天,他还怎么开口!
“兵部的奏折,听说万岁下了红批,我……只是,来看看你的。”诚意伯言不由衷说道。
本以为父亲也是来逼迫她去委曲求全迎合万岁的,听了这话,一直魂不守舍的庄贵妃惊讶地抬起头。
父亲两鬓斑白,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有丝深深的关切。
一丝暖意划过心底。
她鬼使神差地解释道:
“各省税银统一雇佣地方镖局运送,是当年老祖宗圣母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
太祖皇帝立国时,身边有两个重要的女人。
一个就是名声赫赫的太祖皇后姜筠,另一个便是当时的贵妃娘娘赵睿婕。
这赵睿婕,是当时拥兵自重偏安于江南的楚南王的掌上明珠,也是一位娇俏美丽武功身手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
当年太祖皇帝被困中州城,姜筠四处搬兵不得,最后求到楚南王跟前,那楚南王答应出兵的唯一条件便是让太祖皇帝纳他的小女儿赵睿婕为侧王妃……
传言这姜筠及其善妒。
自她死而复生后,就使手段令太祖皇帝遣散了后宫所有佳丽,独宠她一人,而且,无论手下臣工如何劝说太祖皇帝要以国为本,要为皇家开枝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