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妈妈倒坦然,收拾安排妥当自己的住处,又熟悉了下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没过两天就到赵小茁屋里请安。
说是请安,倒不如说是来交心的。
柳月将切好的冰镇西瓜摆在绛红五彩的琉璃托盘中,翠玉红囊缀着墨黑的籽,颜色分明,让人更添几分垂涎欲滴。
辛妈妈指了指西瓜,先做了开场白:“今年通县种的西瓜似乎比往年好。”
赵小茁本就对农作物一窍不通,更别说能分辨出地域上的差别。她淡笑了一下,拿了块西瓜递给辛妈妈:“妈妈您先尝尝。”
辛妈妈微怔,随即摇了摇手:“四小姐,这可使不得。哪有主子让下人先吃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赵小茁并不打算把手收回来。
柳月机灵,打了圆场,哂笑道:“四小姐从不把我们当外人,妈妈快接着吧。”
“那老奴就不客气了。”
辛妈妈接过西瓜,笑了起来,可眼底却流露出一股青睐的神情。
到底自己没看走眼。
一念转过,辛妈妈吃了两口西瓜,说了些体己话,不等赵小茁发问,单刀直入切入正题:“四小姐肯定疑惑,老奴在太太院里好端端的为何要到小姐这里来。”
话音一落,赵小茁和柳月对看了一眼,看来对方有备而来,倒也不拐弯抹角。
柳月先道:“辛妈妈倒是个爽快人。”稍作停顿,她目光在赵小茁身上停留了一下,又道:“四小姐倒没有质疑辛妈妈的意思,先前还多亏妈妈报信,四小姐才得以脱险。这等恩情,四小姐一直记于心中。只是没想到太太雷厉风行,我们这边还没准备好,妈妈就过来了。”
话里话外,没有一句不中听的,不过意思也很明确,人这么慌忙火急地过来,到底是为什么?总得有个说辞吧。
所谓姜是老的辣。辛妈妈岂又听不明白,但面不改色,将手上的西瓜稳稳地搁在桌上,不急不缓道:“太太能容下老奴在府里继续做事,是太太的度量。然而老奴不才,又是个半路入府的,怕是入不了太太的眼。”
还请四小姐收留。
明明带有乞求的意思,却被说得不卑不亢。赵小茁对辛妈妈似乎有些兴趣:“可据我所知,辛妈妈是自己要来。”
所以一切与太太无干。
辛妈妈听闻一笑,却并不急于说明什么,而是好似无意地瞥了眼柳月。
赵小茁顿时会意,给柳月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下去。
柳月是伶俐人,沉默之间,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妈妈有话直说吧。”
辛妈妈诚挚一笑:“那可得先请四小姐恕老奴直言。”
赵小茁只笑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辛妈妈这才开口道:“老奴并非倚老卖老,但之前在二老爷府上伺候了十余年,鲜见二夫人对下人苛刻什么。”
话一出,赵小茁明白辛妈妈一早心里就有了比较,有了衡量。
“然做下人的哪有非议主子的道理。我一个老婆子寡淡一生,倒也不怕什么,只是有些事实在看不过眼。且不说那些丫头婆子各个唯利是图,上下不齐心,就连小姐之间……”
话未说完,就是一声叹息。
在下面的话,就算辛妈妈不说,赵小茁也明白过来:“倒是劳妈妈费心,难得妈妈是个明白人。只是妈妈无须为了我一介微不足道的庶出女儿跟太太过不去,何况您看我这里吃穿用样样比不上太太屋里的,您何必过来受苦。”
辛妈妈好似无意地一笑,微微摆首:“先前二老爷要老奴留下时就赏了银两,足够半辈子吃喝。当初二夫人的想法是大老爷太太都是初入京城,总归府里有个相熟的照应一下,不过老奴倒觉得太太是个有主意的,二夫人的担心有些多余。”
是想说太太刚愎自用吧。
赵小茁想了想,问道:“辛妈妈若想回二叔父家,我到愿意为妈妈写封回信,省得妈妈在我这里吃苦受累。”
辛妈妈嘴边一抹苦笑:“那四小姐可真就是陷老奴于不仁不义咯。”
真是进退两难。赵小茁心里一沉,就怕自己这间小庙承不起辛妈妈这个大菩萨,若再来第二个吴娘,她可哭都哭不出来眼泪了。
辛妈妈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微微一哂:“四小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老奴做出的决定就从未有反悔过的,也不怕四小姐笑话,老奴觉得您将来比大小姐有福气。”
话音未落,赵小茁笑着摆摆头,“辛妈妈可别打趣我了。大姐是家里嫡出的长女,有才情又有相貌,哪是我能比的。”
辛妈妈似乎并不赞同,别了别嘴:“四小姐,虽说老奴没读过什么书,认识的字也不多,但看人却十拿九稳,您可别不相信老奴的眼光。”
这话,赵小茁不会不信,只是未等她回应,辛妈妈又接了一句:“不过老奴就一事相求。”
“请说。”
辛妈妈迟疑了下:“若有天四小姐出嫁,老奴恳请小姐把老奴一并带走。”
大小姐都没嫁,哪里轮得到她,现在谈陪嫁未免太早了吧。
赵小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辛妈妈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再说到时谁去谁留最终还得由太太说了算。”
辛妈妈不以为意笑了笑:“总之,只要四小姐到时心里能想着老奴就好。”
赵小茁只笑不语。
稍后,两人又说了会体己话,便叫辛妈妈退出去了。
“辛妈妈这是指着小姐摆脱府里的束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