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中的场景实可谓波澜壮阔。
天地苍茫间矗立着一座危塔,直指九霄,再高一分便能戳破这天。
塔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塔尖上有一站一坐两个身影。
“太无趣了,”妖将尸厌冷冷瞥过塔下众神,对媞贪淡淡道,“结束吧。”
“说的也是,”妖皇媞贪伸了个懒腰,闲闲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神仙都是些不中用的摆设,”她兴味索然,摇了摇扇子,“早知如此,开天辟地之时须得让我们掌管三界六道才好。”
尸厌恍若未闻,跃下高逾万仞的锁妖塔,身形突兀的游走在神阵之中,不须鞭黛色的光影闪动,如一头饿狼,见仙吃仙,见神咬神,酣畅淋漓的饮血噬骨,所到之处惨叫声起,这一片天地霎时化作血光艳烈的无间地狱。
“知错么。”尸厌每过一神必有此一问。
可从来清贵惯了的神仙,哪里肯折了正道催眉向妖邪?一个一个,都梗着脖子破口大骂,从尸厌的祖上万万辈一直骂道尸厌的子孙万万辈。
可彼时,尸厌只是一个从石头里化出来的女妖,不知祖上是谁,更没有子孙。
尸厌脸上半分表情也无,时有神仙骂得很了,唾沫星子溅在尸厌侧脸,尸厌抬起手来抹去,顺便,也抹去了神仙的性命。
尸厌执鞭站在红衣女子身前时,女子正啃桃子啃得欢畅。
那桃子上还有个虫眼儿。
“哦呀?你来了?”红衣女子随手扔了桃核,无甚在意的打了个饱嗝,手在裙上正反那么一抹,笑嘻嘻的看着尸厌道,“尸厌是吧?”
尸厌万年不变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疑惑,不过也仅仅一丝罢了,她开口道:“知错么。”
“嗯,知错。”红衣女子笑着点点头。
尸厌眼中的疑惑又多了一丝,终于问出一句不同的话,“错在何处。”
红衣女子一愣,摸了摸鼻尖小声喃喃:“哦呀还有下句么?怎的那老头儿没告诉与我?”
尸厌很有耐心的等了她一个眨眼的工夫,“你既不知错在何处,为何认错。”
“因为不认错的都魂飞魄散了,”红衣女子笑得理直气壮,一摊手道,“而我还不想魂飞魄散。”
“原来神仙也怕死么。”尸厌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她冷笑着盯着红衣女子道。
“自然,”红衣女子点点头,“木客还等我回去喝绿豆汤呢。”
“木客,”尸厌重复道,“我会记得送他下去找你。”
“下去?”红衣女子眨了眨眼,“神仙大约是不会下地狱的吧?”
“你试试便知。”尸厌不再开口,不须鞭毫不留情的扫过来。
红衣女子一跃,险险避开鞭子,不甚平稳的跳到边上一块大青石上,抚着心口道:“好险好险。”
尸厌眉头蹙了蹙,手中的不须鞭挥起来,搅得周遭空气起了诡异的漩涡。
可那女子上蹿下跳,竟伶俐的避过,身上的伤痕也不过两三道罢了。
尸厌心下一沉,十成十的力道使出,不须鞭霎时伸长一倍,鞭子上长出些细密的钩子,活像一只巨大的蜈蚣。
红衣女子脸上笑意一僵,突然捂着嘴背过身去干呕起来,“唔……这也……太……太丑了……”
尸厌瞳孔一缩,不须鞭直直袭向红衣女子背后空门。
“铮!”一声巨大的声响回荡开来。
尸厌瞠目盯着右手反剪的红衣女子,她手中的长剑流转着柔和的清光,那光尘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细密的光线柔柔的缠绕着不须鞭,生生化去了它如虹的气势,仿若英雄沉浸美人乡,满腔豪气尽做绕指柔情。
最后的最后,残阳如血,将镇魔塔的影子拉得老长。
尸厌躺在崖边,女子的长剑直指她喉间。
“神与妖,有甚不同?”尸厌忍不住问道。
红衣女子笑了笑,道:“神贪心不足,妖贪心不足。”
尸厌闻言嗤笑道:“这并无不同。”
“非也非也,”红衣女子眨了眨眼,脸上笑意不改,“这是最大的不同。”
“我不明白。”尸厌说。
“神啊,是比妖还要贪心的存在,”红衣女子笑着解释道,“唔,也许是三界四海六道八荒里,最贪心的存在了。”
尸厌眼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她从未听一个神仙说过自己是比妖魔还贪心的,她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得说:“我不明白。”
红衣女子为难的挠了挠头,说:“那我这样问你,神若不贪,为何非要将苍生万类分个三六九等?非要自己高高在上握着众生命数?大家自主自命不好么?”
尸厌脑中好似劈开一道金光,刹那间神识清明,她喃喃道:“原来……神是由不得我们自主自命的……”
红衣女子见她终于明白,点头道:“没错,就是如此。”
“那你为何要成仙做神,你明知神仙这样不堪……”尸厌皱眉道。
“嘿嘿,因为我想,这样至少我自己的命,不必掌控在别人手中啊。”红衣女子言笑晏晏,一派自然。
“好利的一张嘴,”媞贪不知何时立在女子身边,羽扇轻摇,眯着勾人心魄的眼睛道,“不知阁下是西天如来座下的那位菩萨?”
“他参他的枯坐禅,我修我的逍遥道,”红衣女子拂开肩上的青丝,笑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真仙,叫做未迟。”
“真仙未迟。”媞贪念道,以她的修为诛了一介真仙的确不在话下,可媞贪心中竟涌上些不确定,自己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