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站起来,说:“天又黑了,你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叫人掌灯。”
“太太请便。”汶锦心里纳闷,难道在客院天黑掌灯也需要格外交待吗?
院子里亮起了灯光,随风飘动的昏黄的烛火照进了房间。汶锦打开门,正碰到文妈妈带丫头进来掌灯,数根蜡烛点燃,把房间里照得如同白昼。
“姑娘可能不知道,太太若入夜不写信、不看账,屋里从来不掌灯。”
“为什么?”
“太太说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感觉安静踏实,便于思考,不被光芒叨扰。”
与其说想在黑暗中安静思考,不如说想让一颗浮躁的心在黑暗中沉寂。
前世,她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也喜欢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慢慢感受黑暗的侵袭。若不是那时候身怀有孕,她真想在黑暗中永远结束这尘世的挣扎。
周氏喜欢黑暗,那只能说她心事沉重。她在这亦安静亦清幽、既奢华又舒适的房间里倍感压抑,过得并不好,才养成了她这不喜光明的怪异习惯。
“太太呢?”汶锦注视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暗叹。
文妈妈也不知道周氏去了哪里,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与她同来的丫头。
丫头忙说:“太太去门房了,没说去做什么,只说姑娘怕黑,让多点蜡烛。”
汶锦点点头,没说什么,周氏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也没说去做什么,这令她很不满。周氏要是去见吴明举,可也该找借口打发她回房,这样不是更好?
“姑娘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很惦念姑娘呢。大舅老爷昨天去了石林郡玉矿,明天回来,一家子骨肉,姑娘也跟舅老爷亲近几日。”
“我明天回罗州城,能赶上就见,赶不上就等回京城再说了。”
文妈妈见汶锦态度冷淡,知道她不满周氏离开,就没再说什么。
汶锦跟文妈妈无话可说,又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想回房去。她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周氏同丫头欢悦的说笑声。
丫头打开房门,把两个打着灯笼的丫头及周氏迎进来。周氏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只大碗,碗上盖着盖子。丫头想接周氏手里的托盘,被周氏拒绝,她亲自把托盘放到汶锦前面的几案上,又小心翼翼揭开大碗上面的盖子。
大碗里是热腾腾的面条,正冒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洁白柔软的面条被浓白的汤汁浸泡,面条上盖着几片新鲜的菜叶,还有两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
汶锦本来饿了,又被面条的香味刺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饿了就赶紧趁热吃。”周氏递给汶锦一双筷子,见汶锦发愣,又说:“门房的火炉主要煮茶用,火太慢,好半天才煮熟这锅面。我让人给你的丫头和随从各送去了一碗,他们都比你结实,就给他们一人一个煎蛋,给你煎了两个。”
“多谢太太。”汶锦道谢的声音很低,语气中饱含酸涩感伤。
“姑娘快吃吧!这面条可是太太亲手做的,连洗菜煎蛋都不让奴婢们插手。”
“我……”汶锦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周氏递给汶锦一块手帕,说:“你看这香气都把眼泪薰出来了,快擦擦。”
被周氏说破了,汶锦不再强忍,就放任泪水成串地流了出来。反正周氏也说了,这眼泪是被面条的香气薰出来的,跟感动还有那么一点愧疚扯不上关系。
那就让眼泪尽情流淌吧!反正这面条很香,香气氤氲不断。
汶锦擦湿了一块手帕,总算把眼泪擦干了,面条的温度也合适了。周氏屏退了下人,自己也去一边翻看账本了,没人看着,汶锦可以痛快大吃了。
周氏去煮面之前若告诉汶锦,汶锦肯定会阻拦她,这样既浪费时间,又多费唇舌,不如直接把面条煮好了端上来再说更实在、更直接。
这就是的性子,不做不说,没有半句虚词。
这就是亲娘,悄悄出去煮面,却不说去干什么,任凭女儿误会。
汶锦很给周氏面子,一柱香的功夫就把面条吃完了,汤都喝净了。
“吃饱了?”
“饱了,娘煮的面条真香。”汶锦管周氏叫娘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牵强。
周氏愣了一下,才微笑道:“一碗面条能有多香?你饿了,才觉得好吃。寺院有过午不时的规矩,我院子里没有吃食,这些面条还是昨天吴明举留下的。”
听周氏主动提起吴明举,汶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低头看着碗发呆。
沉默片刻,汶锦才说:“娘,听冯大娘说大舅舅来了。”
“都来好些天了。”周氏外温柔。
海四姑娘木讷沉闷,不善言谈,这些年和周氏接触不多。周氏倒是能说会道之人,对女儿满心关爱,却不善于表达,也不会把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母女之间之所以有隔阂,关系之所以淡漠,就是她们各自的性子造成的。
汶锦坐到周氏对面,问:“舅舅是来西南省巡查铺子和玉矿吗?”
“他不只为生意而来,他还要在兰若寺做一场盛大的法会。”映照烛光,周氏看向汶锦的目光柔和亲切,“三天后开始,聚天下僧尼,连做七天水陆道场。”
“这么隆重?舅舅要为谁做法事?”
周氏长舒一口气,好像抛掉了沉重的包袱,沉默片刻,说:“这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