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伪模特落合杏里的永志难忘的一日,闪光灯、对焦的镜头与散发热气的镁光灯,以及围观的数十人之注目礼──在在都让她觉得自己苍老了数十岁。
这是我能为自己下得最好的注记。
拍完了。
虽然妆容与头发仍未卸除,不过我真实地脱离了那足以令我窒息的情境。我从来没有、也不盼望在人生之中有这么一个──将自己打扮地冶艳、并带着厚重的烟熏妆感,然后在陌生人眼皮底下卖弄风骚──的机会。
而不幸中的大幸是我顾着思考摄影师的技术指导,所以没有当众呕吐──可喜可贺!
杏里、黄濑哥,这是你们的晚餐。
慧端来三份便当与相同数量的饮料,然后将餐盒的盖子打开,安置于我和黄濑的桌面。
谢谢哦,慧。
不客气,黄濑哥。
我没有说话。
我顿时很佩服眼前这两位男子──他们竟然能在如此凶残的行业之下安稳地存活至今。我曾打从心眼儿认为这个职业只要具备外貌皆能胜任,实在是年幼无知又不知天高地厚。
而黄濑和慧正轻松愉悦地闲话家常,以事务所的八卦与我没听过的人名当作谈话核心。慧仍非常地崇拜黄濑这位前辈,接连向他请教了若干工作上的疑惑。
我插不上嘴。
所以我就说嘛,他改跟黄濑姓就好了呀。
而黄濑见到我连竹筷都未拿起,关切地询问道:杏里,妳不饿吗?
嗯,我吃不下。
咦?但这样对身体不好吧?我们从早上就一直待在这儿耶。
等杏里情绪平复,她就会吃了啦。
说完,慧替我将绿茶的拉环打开,递到我的手边。妳先补充点水分吧。
你们老实讲……我刚刚的动作是不是摆得很糟糕?
不会呀!黄濑率先答道:虽然看得出来杏里很紧张,但是肢体语言有到位喔,特别是──
黄濑站直身子、抬高下颚,手指置于唇间,并将胸部直挺向前。这个动作,好性感呢。
哇──不要学我啦!
然后,黄濑又对我抛了一记无穷魅惑的眼神。虽然他是男人,不过我认为这么形容非常适合。
杏里坐在椅背后,两腿张开的那个也很不错!慧兴致高昂地加入讨论。
啊、对,还有一张脸部的特写──勾舌舔唇的杏里!可让我身旁的成树惊呼连连呢!
然后,我再度被冷落,只能默默地望着这对兄弟俩莫名兴奋地谈论我在布景前的一举一动。他们聊得越是深入,我的身子便热得越像火焰上身似地。而且成树又是哪位仁兄?
你们有完没完……
我一口气灌下半罐绿茶──天啊,居然是无糖的,好涩!
杏里,总而言之,妳的作品是绝对会被刊登的,请放一百个心!
不,这才是我最不希望见到的。我正色地向黄濑澄清本人的实际想法。
哎呀!落合小弟,这位美人就是你的姊姊吗?
此时一个穿着v领上衣的女子接近我们三人所在,然后将她的手臂勾在慧的颈肩处。这女的很眼熟──若没记错,她曾出现在慧传给我的照片之中。
接着,以她为首,我们附近又围绕了更多的男男女女──当然了,全是模特儿。
他们哗然而至,连带地使我的脑袋也闹哄哄地,而他们不分先后的发言如下──妳就是杏里吗?咦?和照片上不太一样耶!慧说了很多妳的事喔!妳和慧感情是不是很好啊?
这要我从何说起?!
呃,我……
一时之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感到困窘──张着嘴只是彰显了我的词穷。
感、感谢各位平日对慧的照顾。
然后,我抓起便当和筷子,穿越了这群时髦的人们,离开员工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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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不是叫犯二?
在扔下一句自以为礼数周到的感谢词之后,我便头也不回地前往顶楼。手机不在身上,倒是不忘携出晚餐,摆明了就是想和那些模特们保持距离嘛。
这招能有效地让场面与气氛变得糟糕,天啊……我实在太过火了!他们必定觉得落合慧的姊姊很难伺候。但是,与其身处在你一言、我一语,又将焦点集中于自己的陌生人堆里,独处对我而言还是快活些。
况且,模特儿从来就不是我擅长应付的圈子嘛──即使我也清楚这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开脱的借口。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吃完便当再回去吧。
我扒起一口饭放进嘴里。
幸好东京市夜晚灯火通明,即使位于欠缺照明设备的高楼顶端,也不必担心举目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马路的车阵从未停息,而车灯的红光密密麻麻地,犹如一条能自行流动的红色布绒。这栋大楼足足有两百公尺高,远在地表的喧腾能够达到的范畴之外。
还不至于一片死寂,不过离安静也不太遥远了。趁着这空档,我反思起长存于我内心的
想法和观念。
长期以来,我认为自己各种方面都比慧还更加聪明与机灵,于是也就先入为主地对于慧在模特圈的发展抱持悲观态度--慧的皮相的确胜人一等,但在时尚界里头并不稀奇,我从不觉得没有其他特长的慧可以出人头地。
或许,我看不起慧吧……然而今天他却让我刮目相看了。
慧与黄濑是同一梯次拍摄的,虽然由我这个做姊姊的来说不够客观,但是他确实一点也不逊色于黄濑。若不事先告知,又有谁猜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