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无星无月,天地间仿佛沉浸在死寂之中,唯独他披衣站立在窗边,茕茕孑立。长琴的手指倏尔攥紧,眼中划过一道光亮,下一瞬,他便出现在自己在青玉坛的居室之中。
长琴犹豫了片刻,抬手撩开层层叠叠的帷幔。
床榻上,百里屠苏阖目沉睡,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身姿挺拔如同玉树的少年,如今蜷缩着身体,面色青白,额上冷汗直冒,仿佛痛极。但纵是痛到了极处,他依旧没能从梦境中醒来,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
长琴对于百里屠苏如今的模样并没有感到意外,从他命魁召将那半枚丹药送来给百里屠苏的时候他便清楚这个少年会经历什么。若水封印强横,丹药药力不凡,两相碰撞的结果,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楚。
长琴的手指攥紧,掌心的那半枚丹药膈得他手心生疼。半枚丹药的药力会将封印抵消半数,而整颗丹药却会在瞬间摧毁封印,到时候封印不存,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灵魂则会四散开来。
可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将丹药一分为二。
长琴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拭去百里屠苏额上的冷汗,指尖在他眉心上的朱砂反复摩挲。半晌,他的指尖萦绕着浅蓝色的温和神力,缓缓输进了百里屠苏的身体之中。
片刻之后,百里屠苏终于安静下来,紧蹙的眉间舒展开来。
“疯了……”长琴喃喃道,抬手将百里屠苏的头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他的掌心按在了百里屠苏的后背,触手一片冰冷,他身后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
若能就此永恒……长琴紧了紧手臂,感觉拂过颈侧的清浅呼吸,感觉到怀中的颀长身体柔韧而温顺,他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满足感。
若能有他长伴左右……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细小的说话声。
“我说那个木头脸就被关在这里吧。”
“不许说屠苏哥哥木……咳,反正不许说屠苏哥哥!”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就是不许我说,他还是木头脸!”
“都住口,别忘了为了拖住那个人,晴雪妹妹留在了会仙桥。我看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晴雪妹妹未必是对手!”
“那个叫巫姑的女人好凶,襄铃好害怕。”
“不怕不怕,晴雪不是叫她姐姐吗,认识的人总不会下狠手吧。我说这里连个人都没有,少恭会把木头脸关在这里吗?”
“应是此处,正是因为此处无人看守,我们更应该谨慎。”
“啧。”长琴低低地嗤笑一声,以着唯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幽幽道:“少侠当真好人缘,那几人竟敢来上青玉坛拐人。”
长琴自然听得出,那几人便是当日紫榕林外与百里屠苏一道的几人。那几人的本事倒也不差,虽说青玉坛的布防与往昔并无二致,但能够避开青玉坛外设置的阵法结界、巡逻护卫,想来其中曾经住过青玉坛的巫咸风广陌的功.劳功不可没。
至于风晴雪……长琴倏尔忆起紫榕林外悍然护卫百里屠苏的蓝衣少女巫真,面上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关切,长琴忽然心中有些不悦。
“招、蜂、引、蝶!”长琴无声开口,有些恨恨地在百里屠苏虚弱无力的手腕上咬下一口,只留下浅浅的红痕,未见血丝。
“奇怪。”屋外,红玉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据说“关押”二公子的房子,心中不解——青玉坛的守卫并不森严,关押二公子的地方甚至没有阵法护卫,莫非少恭有十足的把握使二公子逃不出青玉坛吗?或者说,二公子此时根本无力逃出青玉坛!
思及此,红玉面上陡然变色。
百里公子被长琴所擒,是为取其命魂四魄,危及二公子的性命不说,更是要断了他转世轮回之途。她那主人虽然身受重伤,但绝不会置身事外。
当日长琴所显示出来的实力,紫胤已是地仙之体却不是他一合之将,救人之事更不能鲁莽。心知长琴素有侠义榜第一之名,无论是人间仙界亦或是世俗凡尘都有不弱的好名声,当日紫榕林之事仅有他们几人亲眼所见,不足以服众不说,只怕以众人对丹芷长老欧阳少恭的推崇,倒戈相向反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能。
数日求助无门,而前些日子更是听闻各处仙家府邸所藏有的天材地宝,尤其是蜀山掌门弟子及友人为修复锁妖塔而收集了五灵珠竟被不知名人士所夺后,众人再也无法等待。无奈之下,紫胤只得以秘法透支寿元而强行恢复实力。
然而,今夜正待出发之际,紫胤真人竟陷入了昏迷之中,脉象更是一片衰败之象,好在有云天河与玄霄在他身边才堪堪稳住伤势。无奈之下,风晴雪等人只能够自己前来搭救百里屠苏。好在他们没有正面对上长琴的打算,只想暗中将百里屠苏救出。
红玉轻叹一声,眼带忧色——虽然很冒昧,但她问过晴雪妹妹为何少恭唤她巫真。当时风晴雪只说他们族内有十巫大巫祝,而巫真便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之事,风晴雪却是闭口不谈。
好巧不巧,今晚他们前来营救百里公子,却让他们遇上了另外十巫之一的巫姑,与风晴雪恰是旧识,感情似乎也很好。只是,看巫姑半张面具下隐约露出的紧抿唇角,看向晴雪妹妹时眼中的冷意以及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恐怕此行并不如他们期望的顺利。
红玉轻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将百里公子安全救出,不然的话,她如何对得起仍旧昏迷之中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