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里有几分释怀。也有几分安定。犹如飘泊的孤舟历经狂风暴雨,终于能得以靠岸,放心地让自己去贴近一处港湾。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脉脉温情流动。在彼此清浅的呼吸里,在那柔和的目光里,在即便疼通过如今却互相依偎的心口处,缓缓流动。
冬日的日头短,两人用过午膳后,华以沫去取了之前在路上备好的草药,为苏尘儿熬好,让她服了下。这般折腾了两个时辰后,窗外的太阳已坠在了远处的树梢后,似乎下一刻就要沉下去。
华以沫见苏尘儿气色有所好转,心里放心不少。她走到门口,欲唤小二送些热水过来,楼下却传来一阵吵闹声。华以沫皱着眉,望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的苏尘儿,道:“我下去看一看。”
客栈有些年头,楼梯踩起来难免发出些许声响。华以沫不放心苏尘儿一人在房间,加快了脚步,几个呼吸间便下了楼,一抬头就看到了聚在门口的好几号人,正遥遥地对一个地方指指点点,那里一个肤色黝黑的老汉正哆嗦着用草席在裹一个人,对方的面容在视线里一闪而逝,望得正跨出门来的华以沫目光一紧,正待细辨,却已被草席遮住了脸瞧不见了。
有讨论声传到华以沫耳边。
“啧,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了。”
“好像是个姑娘,应该不是镇上的人罢?看打扮倒像是个江湖人士。这一下子从刘家老头的运货马车上跳下来,怕是刘家老头要摊上责任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刘家老头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哎,也算老头倒霉。这姑娘估计是偷偷溜上去的罢。也不知惹了什么仇家……最近的江湖可真乱。”
“刘家老头摊上这事也算命不好,万一这人死后牵扯出什么,才真的叫糟!……喂喂,姑娘你别过去……”
那人正说到一半,身旁忽然擦过一个年轻女子,迈步朝马车走去,惊得连忙伸手去拉。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对方衣袖,不知怎的,手上却随之一空,女子已在十步开外。明明看起来走得并不快,眨眼就到了马车边。那人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嘴。
华以沫旁若无人地在众人震色的目光里走到马车旁。老汉正在准备系绳子。马车后有血一路蜿蜒而下,直至在草席边缘停下。那血在昏沉的夕阳里开出大多大多的暗褐色花朵。草席露出一角竹青色衣袍与一截染了血的乌靴,脚不大,果然如那几人所言是个姑娘。靴子边缘有一条手指长短血渍割痕,华以沫轻易就认出了这位置应是被挑断的脚筋。
似乎是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那老汉抬起头,露出一脸自认倒霉的郁卒来。他见到华以沫显然一怔,没有想到此时竟有人靠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手上则下意识停止了动作。
华以沫将心头的奇怪预感按压下来,只是皱着眉盯了草席一会,忽道:“你在作甚?”
“裹……裹尸体。当做个好事,将……将人葬了。”老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利索。他不知华以沫是谁,却摄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乖乖地答了。
华以沫淡淡瞥过老汉:“她还没死,你葬什么?”
老汉闻言,倏地睁大了眼,清癯的脸上露出震惊。手上捏着草绳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没……没死?可是流了这么多血,我刚摸……摸了摸她鼻下,没气了……”
随着老汉手一松,草绳应声落地,那张有些破的草席被“刷的”铺展开来,露出里面包裹的女子身影。
女子眉眼冷淡,即便昏死着也依旧带着难以挥散的疏离气质。一身青色衣衫则被血染得斑驳。因失血过多,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胸口起伏也几不可见。然而华以沫能感觉到对方生机未断,一时有些放下心来,当即转头望向老汉,指了指地上女子,淡淡道:“她还活着,若不想她死惹上命债,就帮我搬进客栈。”
言罢,转身就往回走去。
老汉听到华以沫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正发怔间,走在前面的华以沫突然顿着步,目光冷冷地望回来:“还不走?当真要害死人么?”
“是,是!”老汉猛地惊醒,连忙带着草席一道抱起了地上的女子。他虽年近五十,身子骨却一直都还不错,何况手里的女子轻极了,让老汉不由打了个颤,几乎要以为对方被放干了血。不过脚上老汉却没停下,跟上华以沫,随着她往客栈走去。
之前的客栈老板也聚在门口,此时见到两人带着满是血的尸体竟朝着自己客栈走来,吓得一哆嗦,出声欲喝止:“你……你们做什么!死人怎么能往客栈抱……”
“让开。”华以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脚步都不停一下,只是衣袖一挥。
掌柜正要继续阻止,一块东西忽然砸在胸口,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住,低头望去,竟是一锭十两的黄金。客栈掌柜方张开的嘴立马闭了上,眼里放出光来。
“备些热水送上来。”有声音自身前飘入耳朵,换来了掌柜干脆的应声。华以沫也不管,只是领着老汉一路快步往房间走去。心里浮上疑惑。
她……怎么重伤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