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得孔姨娘夜半将迎春从奶娘身边悄悄带了走,疑做孔姨娘不识抬举,不肯把迎春给她养,想起贾赦从前也是极宠孔姨娘的,新恨旧怨合在一处,就起了左性,本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倒是拿捏定了主意,要叫孔姨娘不痛快冷艳校花爱上我。
主意既定,邢夫人也就起身了,又过得一回,贾赦的姬妾们也都过来服侍,只有芙蓉,因贾赦是歇在她那里的,故此依旧不见人影。邢夫人又瞥见孔姨娘,虽是装扮艳丽,眼睛却是微微红肿着,看着倒是很受了委屈的模样。
邢夫人看得这样,就把两处不痛快合做了一处,脸上露出不悦来,阴阴阳阳地说:“这一大早儿的,难为你们倒勤勉,来我这里立规矩。”几个姬妾见了邢夫人这样,只以为她因老爷太偏宠芙蓉那蹄子,心里有气,就拿着她们煞性子。更有一件,这些姬妾都是来了有些日子的,知道贾赦是个得新忘旧的性子,喜欢你时抬举得你比太太也不差什么;待到有了新人也就将你抛在脑后,便是邢夫人无理责罚了,也不会为你多说一个字的,就有这样吃过亏的,故此都不敢扬声,只怕叫邢夫人迁怒了,都屏息静气地站在屋内。邢夫人看了她们这些样儿,又想起从前这些人妖妖夭夭的模样,更不耐烦了,就道:“你们做出这个战战兢兢的样儿来,莫不是说我是个不容人的,刻薄你们了!”姬妾们都说不敢。邢夫人就把鼻子一哼道:“我也知道你们心上不大服我,我不过是老爷讨了来的填房继室罢了。便是这样,我也是你们老爷三媒六证,明媒正娶来的!”说着话,就慢慢把屋里这些姬妾都瞧过了,又把眼睛狠狠在孔姨娘脸上看了一回,直瞧得孔姨娘脸上发白,这才道:“你们都回去罢!”
贾赦这些姬妾才如奉纶音,都散了出去。邢夫人就等着王熙凤来给她请安之后,再一块儿往府里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不想左等王熙凤不来,右等王熙凤也不来,正要做恼,王熙凤就到了,她才进得门来,邢夫人就瞅着她模样不对,往日的王熙凤,便是在贾珠去世那些日子,身上只能着素的,也是打扮齐整的,今儿的模样倒想是一夜未睡就过来的模样,脸上黄黄的,眼睛都肿了,发髻上更是光秃秃的,进门就是请罪,只说自己来得晚了。邢夫人本想说她几句,见了她这幅模样,又认错在先,倒也不好开口了,就道:“我的儿,你如何这个模样?”王熙凤听着邢夫人的话,也就叹息了声,就把原委说了。
原是王夫人因伤痛贾珠之死就病倒了,起先请了王太医来看,也开了方抓了药,厨房里煎了药来,自有丫鬟服侍着王夫人吃了。王太医的药倒也是有些神验的,药吃下去,烧就退了些,王夫人才略觉自在些。不想那贾政晚间回来看着原配发妻病得那样,不过略略安慰几句,只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想来贾珠寿限在此,你也无须为个无福的孩子伤心至此。这话儿虽不差,若是从旁人口中说来,王夫人许还听得进去,偏生这话是贾政说的,晚间贾政又因看王夫人病着,又因儿子才死,也不好去小妾房里的,就自己在书房歇了。两件事情凑在一处,王夫人看着这样境况,只觉得自己丈夫恁般无情,连亲生儿子也没放在心上,格外痛哭一场,把吃下去的药都呕了出来,烧得反而更厉害了些。
王夫人跟前的碧草燕丝几个大丫鬟也就急了,告诉贾政的告诉贾政去,回老太太的回老太太,就是王熙凤那里也有人走去说了。王熙凤那时也睡了,听了这话,只得挣扎了起来,叫了丰儿平儿进来服侍自己梳洗装扮了,就往王夫人房里去,她到时太医害未曾到,贾政倒是也来了,见着她就说:“凤丫头,你来了正好。快劝劝你太太,凭是怎么样心爱的孩子,再没了为着孩子伤自己身子的理。更没有半夜三更的惊动老太太的规矩!若是惊着了老太太,哪个吃罪得起!”
王熙凤答应了,就进到王夫人卧房,在王夫人身侧坐了,借着烛光一看王夫人,倒是唬了一跳,却见王夫人的脸上烧得通红,眼角却是不断滑下泪来。王熙凤看着自家姑母这个凄惨模样,心上一些也不觉得可怜,脸上却是一些儿痕迹也没有,只是从袖口抽出帕子来,替王夫人擦泪,口上还道:“太太,便是再心疼珠大哥,也要心疼自家身子啊。太太要是有什么,让老爷可怎么好?还有宝玉,宝兄弟也不能没了亲娘疼爱呀。”
贾政在外头说的话,王夫人正是听得清楚明白,她从前虽知贾政与她虽是二十年夫妇,也只好算得上相敬如宾罢了,只是不知她的生死病痛在贾政眼中亦不过如此罢了。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如今正是丧子之痛,贾政的冷淡格外叫王夫人觉着心寒,这回听着王熙凤劝她说,她有个什么,叫贾政如何是好,不由刺心。又开不得口斥责王熙凤,总不能说,若是她现时就死了,贾政也不过说几句呜呼哀哉,只得张了眼看了王熙凤一眼,却见她不过梳了个光髻,金簪珠钗俱无,显见得来得匆忙,也就有些安慰,勉强道:“凤丫头,你如何抛下琏儿就过来了。”
王熙凤暗道:我若不这样,你如何觉得我好呢?如何会信我呢?你若是不信我,我又如何能还报你从前待我的恩情!脸上却做个忧思之色道:“太太如何说这样见外的话,太太难道忘了我们还是姑侄吗?”王夫人听了这样的话,就握着王熙凤的手道:“我的儿。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