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八月初十,柳家军与罗家军合兵一处,攻打金城。

明镋派了朱知伟出城对敌,秦氏拍马上迎战。

朱知伟原是明铄心腹,但他自被联军从京中赶了出来,带兵溃逃至其父明昊处。明昊心中不悦,又得明钰在旁煽风点火,明昊便将明铄心腹众将分派往各处,朱知伟便被派到了明镋处。

明镋本来便是个蛮横霸道的人,又时时嫉恨明铄精明干练,此次明铄吃了大亏,朱知伟落在他手里,怎能有好

因此今日初战,他便派了朱知伟来试探。

朱知伟打马与秦氏相迎,先将手中大锤击出,却原来秦氏使的乃是长枪,不及重锤击面,枪尖已如蛇般游走,往朱知伟腕上挑去……

他二人倒还罢了,锤来枪往,眨眼已是过了二十来招,唯阵中观战的薛寒云却如失声一般,脑中暗雷滚滚,轰然巨响,只余三个字:“薛家枪——”秦氏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熟悉无比。

小时候,阿爹意图传授他薛家枪,阿兄阿姐也在他面前演练过。他虽懵懂好玩,但有些东西,经过的年代越久远,记忆也便越深刻。

这个秦氏,到底是谁?

那莫名其妙的熟稔感,从何而来?

容庆不知就里,与他并肩骑在马上瞧热闹:“薛家枪?不是你家的枪法么?薛师兄还记得?”

场中却正在激烈之时,薛寒云心中疑惑渐起。那蒙面女将似乎渐与记忆之中的某个身姿飒爽的身影暗合。他只觉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极目瞧去,秦氏似乎气力不继,不敌朱知伟的重锤,拔马败逃,朱知伟一夹马腹便追了过来,岂料得秦氏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朱知伟还未反应过来,枪尖已经刺中了喉头,鲜血飞溅,重锤脱手,仆然倒地。

朱知伟已做了秦氏枪下亡魂。

城上带着心腹观战的明镋一拳砸在城墙之上,怒骂:“这样废物,竟然在明铄手底下得了重用,真不知道明铄是怎么蒙混阿爹的?!”既觉得浪费了一个马前卒,又对这马前卒不堪大用而恼恨。

大启军中观战的薛寒云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一时鸣金收兵,这晚他亲去柳家军军营拜访秦氏。

白英前来迎他,他目光在这少年面上多扫了几眼,除了眸子棕色之外,这少年的身形面貌,竟然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薛寒云本是有意识的打量,白英却不知何种原因,只觉今日薛先生目光怪异,还当自己与兄弟姐妹们抢饭之时,没有打扫干净面部,下意识用手去摸脸,却见得那从来漠然的薛先生难得浅笑,声音几乎称得上慈祥,“你脸上没脏。”

白英愣愣站着,眼睁睁看着薛先生越过他,熟门熟路往帅帐中去了。

他不知何故,竟然鬼使神差跟了过去。只听得帐中阿娘与薛先生见礼,二人落座之后,薛先生便开门见山问道:“今日在下在阵中观战,见得秦将军所使枪法,乃是薛家枪,不知道秦将军是从何处习得?”

白英从不知阿娘的这路枪法竟然是薛家枪。他这几年已然长大,时不时暗中猜测,连行军布阵,兵法谋略都懂的阿娘,到底出自何种人家?为何又会沦落至此?

可惜这些事情无从追究。

白瓦关城南的这些妇人与孩子们,是一种集体的隐性伤痛,不需要时时翻捡。

但今日薛先生提起此事,白英的一颗心却不由的提了起来。

帐内一时岑寂,帐外的白英与帐内的薛寒云都屏息静听,秦氏却只淡淡道:“当年,我不过薛家一侍婢……”

那时候,薛家大小姐薛寒云身边确有侍婢与她同习薛家枪。

薛寒云半信半疑,只声音听着却有失望之意:“原来如此,那是在下唐突了。”

帐内响起脚步声,似乎是薛寒云起身告辞,秦氏相送,白英在帐外听着,连忙迈步要避开,才抬起脚来,却听得薛先生似乎是顺口唤道:“阿姐——”

“嗯。”秦氏温柔应道,应完了才傻立在了当地。

白英抬起的脚都忘了收回来,一时只觉不可思议:薛先生竟然是他的阿舅?

帐内的薛寒云本来便是佯走。他当年虽少不更事,但犹记得阿爹夸赞阿姐,称她天资过人,家中一众侍婢皆不及也,若是上了战场,没准便是一员悍将。

观今日秦氏在战场之上的风姿,武艺谋略皆是一等,他倒不记得当年侍婢之中还有这等奇女子。薛府若能出来一名能将薛将枪使唤的如此漂亮的女子,那必是阿姐无疑!

薛寒云刹那目中蘊泪,转身上前去,一把握住了秦氏的手,感觉到手中皮肤被灼伤的异常,目中不由滴下泪来:“阿姐,你不认云儿了?”一别十多年,记忆之中那永远高昂着头,跨马过街,呼啸如风的阿姐,变作了今天这般模样?

秦氏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显然内心波动极大,却强硬的试图将手从薛寒云掌中抽出:“薛将军认错人了。薛大小姐又岂会是我这般模样?”

薛寒云抬手,陡然揭走了秦氏面上面具,但见得她脸容早已被毁,面上烧伤的疤痕极为可怖,顿觉心痛难言,目中滴下泪来,此刻才发现,眼前之人虽然容貌被毁,但两人的眸子生的极为相似,而秦氏眸中也蓄满了泪,眸光痛楚,似乎深陷在过往的可怕噩梦里……只一个劲试图摆脱薛寒云紧握着的手。

“薛将军,你认错人了!”

薛寒云紧握着她的手,热泪长流,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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