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静若秋水,一如既往地低垂睫羽,一如既往地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
然这一次,三千青丝披散得更为彻底,乌黑的发间,甚至还沾了不少草叶,乌白的嘴角凝了丝血痕,那是之前被人按倒在地上逼出来的。
这些人,倒是一些也不怜香惜玉。
离桑心底暗叹道,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然而走得近了,一张脸却又绷得平整,她俯下身去,取出药箱工具,便是一言不发地替对方验伤上药。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当药刺激到伤口了,病人才会皱起眉来闷哼一声。
还是这般地……要强呢。
离桑默默叹了第三口气,拾掇药箱便准备离去,其实她本不该这般用心的,这名冒牌的汧国公主很快便要死了,即便医好了伤口,也不过是让尸身更完整些罢了。
可虽是这般想着,目光触及那雪色肌肤上煞风景的淤青紫肿,便是一阵没来由的揪心,鬼使神差地,便用了最温柔的手法,上了最奇效的药。
“你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刚准备掀起毡布出去,竟听见背后传来这般一句话。
愣了愣,她侧过脸去,便见到角落女子正凝着一双墨瞳望着她,水眸里那噙着的一丝迷离,嘴角含的一丝苦涩,糅在一起,竟是种说不出的凄美哀婉。
忽然间,心抽动了下。
眸色由浅转深,她轻咬贝齿,别过头去,淡淡回了一句。
“他是一个,你若是女子,便要离他远一些的人。”
角落的身影若有所思,“是因为他……对女子很苛刻么?”
“不……”离桑叹了今日第四口气,“恰恰是因为,他对女子都温柔得不得了……”
脚步骤然加快,她掀帘出了囚车,不愿再在这里停留一瞬。
心里有种别样的沉重,却说不出那是什么。
有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一遍又一遍。
“你知道么,他是天底下最温柔也最危险的人,当你开始好奇他是怎样的人时,一切……都晚了。”
……
“这不可能。”
凉牙捉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笑嘻嘻地望着同僚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这不可能。”
辛夷默而不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凉牙又饮了好大一口,口中念念叨叨,“陛下只是被她的话气着了,所以才会说了那般多训斥的话,陛下心里只有王后娘娘一个,又怎会变心呢?”
食指在空气中摇了摇,眼神也迷离起来,竟似有几分醉意。
辛夷还是不说话。
于是凉牙笑着笑着,笑容便如融在水里的盐,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一仰头,将酒葫芦里最后一点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一把丢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若真有那么一天,大羲为汧女所祸,那么便由我——亲自护送她去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