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微凉的大手从后覆上久安睁得发涩的眼,挡住了坑里血腥狰狞的画面。余魂的声音身后轻柔响起:“恩公,不是的错。”
是的,不是她的错,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抓了她们的是豆腐君,杀了她们的是豆腐君,挖了她们五官、剥了她们身体的还是豆腐君。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
她明明可以做些什么的。
至少,这最后的六个姑娘被带走之前。
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以为豆腐君打斗之时不愿伤到她,便想当然地认为他同样不会伤害其他被捉来的类,却不知豆腐君不愿伤害的,只是她可能有用的眼睛;她以为自己没见过吃的妖,便天真地认为所有的妖都不吃,却不知世界比她的无忧山要大得多,没见过不等于不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死法,比被吃掉还要凄惨。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久安缓缓伸手,一点一点掰开了余魂覆住自己双眼的手。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洞内的尸体。
或者,她不应该难过的。她们只是短命的类,本来就连百年都活不了,早死晚死,总归是要死的,其实,比蜉蝣、蟪蛄好不了多少。
可是……正因为短暂渺小,所以才愈发珍贵。师父说,生命宝贵是因为被珍惜,她听到了她们的哭喊,看到了她们的珍惜,她可以帮助她们,却什么也没做。
都是她的错。
久安定定地盯着坑内米衫姑娘的尸体,盯着她脸上那两个血淋淋的大洞。不久前,这个姑娘才和她讲过话;不久前,这个姑娘还拽着她的胳膊求她相救;她记得她身体的颤抖,记得她声音里的恐惧与祈求。
可她当时却并不意,她意的是她的功德。她没有考虑过被带走的她们会不会有危险,而是慢吞吞地挑着她的法宝,只想找出最安全最方便的完成功德的方法。她口口声声的“小久来帮”,真正想帮的其实只是她自己。
她真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妖。原来,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坏。所以活该师父离开她。
久安环上自己被米衫姑娘拽过的胳膊,米衫姑娘双手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她的胳膊上,最后时刻那双手一点一点从她胳膊滑落的触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越来越灼热,灼热到开始疼痛。
不知是不是盯着那两个血淋腥红的眼洞太久,久到久安的眼瞳也隐隐泛起腥红,难过与自责渐渐被愤怒掩盖,愤怒于自己的漫不经心与自私,愤怒于豆腐君平静无比的杀戮。
手臂的灼痛感越来越强,就如当年臭豆腐摊边她被老道士的道符袭中之时,最痛的也是这个部位,有什么东西鼓噪翻腾,似乎要冲破束缚,从这里奔涌而出。
久安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呼吸越来越急促,余魂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突然想到什么,忙握住她的手臂欲掀开衣袖,没想到久安却用力一甩便挣开了他,强劲的真气竟让他猝不及防地被冲得退了几大步。
久安转过身,缓慢地一步一步重新走进洞府,眼中的腥红更明显了几分。
余魂看着久安隐隐散发戾气的背影,静默片刻,敛容沉步跟了上去。
洞府之中,豆腐君仍温柔轻抚着那女子用别的生命拼凑出来的美丽脸庞,只是之前脸上的兴奋与祈盼已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他又失败了,这是第多少次了呢?他不懂,明明都这么像,几乎一模一样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不高兴不喜欢。
是因为掌下的脸庞虽然温热而柔软,却面容呆滞,眼神空洞吗?是因为这具身体会呼吸、有心跳,却没有他想要的灵魂吗?
豆腐君失望而疑惑的时候,久安已走到了他面前,泛着腥红的双眼直直盯着他:“外面那些坑里的类,全是杀的吗?那个穿着米色衣衫的姑娘,也是杀的吗?”
豆腐君闻言懒洋洋地偏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即刻回答她,只是继续一遍遍抚着怀中女子的眉眼,眼中满是失望与留恋。
久安也不言语,似是平静地等待,只是那周身的戾气却愈加勃发。余魂顿了顿,也默默地站她身旁。
半晌后豆腐君的手才从女子脸上移开,缓缓移向女子头顶,口中平静道:“嗯,是杀的,可是却又是白费工夫,这些也没有用。”
豆腐君说着的时候,右手似是不舍地轻轻抚了抚女子的头后才完全将手掌覆了上去,而后掌中突然爆出青光——
余魂眼神微动,迅速拉开久安,与此同时,豆腐君的手掌狠狠拍下,青光从女子头部灌入全身,令汗毛竖起的肌肤撕裂声中,女子全身血肉爆裂开来,碎成千块,血雨飞溅。
久安和余魂眼中同时闪过震惊,一时心下骇然。
模糊的血肉溅了豆腐君满身满脸,豆腐君却眼也不眨,表情平静而温柔,拿出一块白布轻柔地擦拭着仅剩下的白骨,哦不,是血骨才对。
爆开的血肉中,一颗血淋淋的眼珠滚到了久安脚边。久安缓缓低头看着眼珠,已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虽然她竭力抑制,可全身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手臂的那处位置灼痛得更加厉害,袖中微微透出红光。
豆腐君将血骨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再轻柔地将它们放回玉棺拼成形,看一眼身后壁上最新挂上的画,蹙起了眉,明明都这么像了,可还是不对。
“等着,再去给找,一定能把找回来。”豆腐君抚着棺内的白骨,神情很是温柔。
久安闻言突然抬起了头,从酱油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