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往南去的采买恰此时不在,岫烟便多留藕官住一晚。此刻小丫头正伏在美莲的床榻之上哭的悲切。
美莲于心不忍,然想到她的作为,又把劝说的话都吞咽了回去。
门帘子一挑,却是紫鹃从外面进来。美莲一见她,才要说话,紫鹃赶忙冲她微微摆手,美莲心下会意,转身出了屋子,只把空室留给了她俩。
紫鹃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豁地轻轻一叹,轻移步来至床榻前,将自己常用的湖蓝色绸缎锦帕往前一递。
藕官背对紫鹃,只当是美莲可怜自己,便哽咽道:“美莲姐姐不用理会我,我这是自作自受,狠狠哭一场便好了。”
“你也知是自作自受!”紫鹃没好气道。
藕官闻声,忙扭头看向来着,见是紫鹃,又羞又愧,忙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脸:“我实在没脸见紫鹃姐姐......”
紫鹃随意坐在了床沿边,狠狠推了藕官一把:“姑娘算是白疼你一场了!你可知道昨儿知道这事的时候,姑娘多伤心!”
藕官紧咬下唇不敢说话。
“你们十几个女孩子那时候分给各人,姑娘只把你当个小孩子,并不十分用,每日任由你在外面嬉戏玩耍,你瞧我和雪雁哪个说了?如今再看,跟了史大姑娘的葵官,三姑娘的艾官,东府珍大奶奶的茄官......哪个还有清闲日子?都在各位姑娘们身边小心当差呢!是你自己觉着那样闲散的日子不好,主动跑到我这儿来讨差事做。我们也从没把你当外人,可你做这事儿,真叫我们心寒了个透。”
藕官一面摇头一面洒泪,紫鹃的话就像剜肉的刀子,在她心口上一刀刀捅的尽是鲜血。
紫鹃叹着气,将自己手臂上挎着的大包袱摘了下来:“你虽无情。咱们姑娘却不能无义。这里面是几件新衣裳,你家去穿了,别人只会以为你是衣锦还乡,再不会有人怀疑你是被发送之人。我又去邢姑娘那儿,把你的几件珠钗要了回来,虽说来历不好,但终究值几个钱,将来你有了难,典卖也就是了。再有......”
紫鹃又从袖口中掏出两个红色的纸包:“姑娘送你四十两银子做盘缠,今后你好自为之吧清宫升级记。”
紫鹃起身就要走。藕官却一把抱住了紫鹃:“好姐姐,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请姐姐一定听了我这几句话。给林姑娘个警醒,我便是走了......心中也无憾了!”
紫鹃脚步顿住,并不回头,只问:“你要说什么?”
“姑娘住在潇湘馆的时候,二太太就叫院子里的洒扫婆子盯着姑娘的一举一动。宝二爷一日去几次,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二太太比谁都清楚。后来姑娘待嫁住在了老太太的后罩房,二太太就要拿银子收买我,叫我偷偷记下姑娘的嫁妆单子。我知道这事儿办不得。死活不肯,二太太威胁要将我做的事情告诉林姑娘,我心里怕了。这才答应在福瓶上做手脚。可紫鹃姐姐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混过这一关,并没有害林姑娘的意思。”
紫鹃沉吟半晌:“你说二太太叫你记下姑娘的嫁妆单子?”
藕官点头:“我不肯应二太太,后来她收买了老太太身边的琥珀,更。更叫我帮着打掩护,好让琥珀办妥此事。”
紫鹃越听这件事越觉得蹊跷。
林姑娘的嫁妆单子。二太太不是早见过了吗?
藕官见紫鹃疑惑,便懦懦道:“二太太要瞧的并不是老太太给的那些嫁妆......是,是邢家和林老爷去后留下的那些没上册的东西。”
紫鹃头顶一阵轰响,这才明白二太太的用心何在。
她忙撇了藕官在屋,转身去寻邢岫烟。
岫烟正与绣楼的老板娘商量荷包数量和花样,见紫鹃进来,岫烟便笑与美樱道:“你先带郑嫂子去厢房吃口茶歇歇,我这儿有要紧的事。”
绣楼的老板娘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了紫鹃两眼,见这姑娘满脸沉郁之色,心下更是好奇。美樱轻推她一把,那娘子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闲事,忙疾步出了房门。
岫烟借着这个机会把紫鹃上下打量一番,遂笑道:“才看过藕官了?”
紫鹃顺了岫烟的意坐在她旁边的一张高墩上:“来之前,林姑娘就说过,藕官年纪还小,许是一时的糊涂才做了那种事。林姑娘叫我和邢姑娘求个情,别叫那孩子多吃苦,训斥几句也就罢了。刚才我与了她四十两银子,本私心想着叫她给我们姑娘再磕个头,也不枉这主仆情分一场。可后听得藕官几句话,我便再也坐不住了,就想来讨邢姑娘一个意思。”
岫烟笑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正有几句要紧的话先嘱咐你,免得在你们姑娘那儿露了马脚。”
岫烟顿了顿,才道:“二太太打的什么主意我已然清楚,她在你们姑娘那儿安插了眼线,我也未尝不敢将钉子插在她的心窝上。王家得意一日,二太太便得意一日,王家什么时候垮台了,自然有二太太俯首称臣的那一遭。”
紫鹃苦笑:“邢姑娘这话可把我说糊涂了,与其等着王家倒台,不如想想我们姑娘怎么应付二太太来的容易。”
说到底,在紫鹃心里,金陵四大世家的地位不可撼动。若王家倒台,那贾家也难逃一劫。
岫烟见紫鹃一脸哭闹,显然不信自己的话,便笑言:“你且告诉一句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紫鹃见这话里大有深意,便不敢再问。她就是个丫头,可不愿牵扯到朝廷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