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绷紧的身子瞬间松了,学着葇舞的笑、葇舞的语气,学着从老鸨那里听来的葇舞的一切,与关于池穆风有关的,可他交谈,悄然间,她将青瓷酒盅撩起,将桌上两只酒杯斟满校园全能高手。
蓦然张口,池穆风道,“葇舞,你点的什么香?”
夜离影怔了怔,那样清冷淡然的香味,他居然闻见了,那是叫人心智醉迷的蝶谷香,她扯说,“普通的香,那样淡,你也闻见了……”端起自己的酒杯,她望着他,“喝酒。”
他端起酒杯,酒面涟漪荡漾,荡开一丝独特的香味,目光瞬息万变,他问,“你想我喝?”
她惑然,“这不正是你最喜欢的胭脂醉,你现在不喜欢了?”
他不喝,她如何杀他,正如方九朔所言,她打不过他,于是,只有下毒。
良久的沉默中,她看见他捏着杯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末了,“我早已戒了酒。”
夜离影愣住,她想到了一切,却没有想过,老鸨口中的一个曾经嗜酒如命的男人,现在居然不喝酒了,只觉手指一空,原是他放下自己的杯子,顺势抽了她的,目光如蒙了灰尘的石,“喝酒伤身,你也不要喝。”
她蹙眉看他,他如夜的玄衣上绣着的那只麒麟,四爪大张,利齿毕露,似要将她嚼咀咬碎一般,她心虚般侧眸,冷风吹起他袍角翻滚,猎猎有声,伴着他沉稳的辨不出心绪的声音,“我有事,先走了。”
“你还会不会再来。”她脱口而出。
那人离去的身躯顿住,她看见他落在夜雪冰地的影子,似有淡淡的哀伤,他说,“会。”
夜离影的心,随着池穆风的离去,淡默了下去,有些晕眩,有些摇晃,支着身子几步倒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
自那以后,池穆风每日都来,他是一个沉稳的男子,基本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与她下棋,看她刺绣看书,品尝她做的小菜,看她跳舞、有时舞剑伴着,夜离影颇有些急躁却不敢莽撞,还在夜离影在蝶谷时候一个人无聊,这些东西她都会,不然不知道穿帮几回了。
事实是,夜离影的棋艺挺好,有那么一次,她想起了书上的一局难棋,从前总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这倒是有个真人,她便来了兴趣,摆了出来,她持白子,池穆风持黑子,斜阳静然,徐徐唤移,纤削的手指,莹白如壁,几子轻落,竟把池穆风逼得未余片甲,他目光黯然一瞬,慢慢看着正心满意足的夜离影,“你的棋艺进步了不少。”
夜离影木然,拳起的手掌松了松,淡笑,“左手和右手下棋的日子,进步了不少。”
他低头,似专注落子,“一直一个人?”
夜离影徒然望了望窗外的浅蓝的天空,抿了抿唇,不答反问,“为什么现在不喝酒呢?”
清越的响声,是他指尖的黑玉棋子,蓦地砸入棋钵之中,惊起碎白玉一般,声线微颤,他说,“你觉得,一个人犯了错,是不是就不能被原谅。”
夜离影淡然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错,要看值不值的原谅,要是欠了银子偷了家财,还上了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要是欠了情分,频繁往来也是可以弥补的,但是,要是骗了心、欠了性命,估计到死都不能被原谅。”
“要是他后悔,想要被原谅了?”
“你真的后悔,想要我原谅么?”夜离影说。
池穆风没有说话,她却看懂了他,他若不是觉得自己欠了葇舞,若等着一个这个宁他心安理得、过下半生的答案,他会傻到相信一个死了的人,能起死回生,回到他身边。
她想说,除非死!可是终究没说,眼前的男人因为怕老婆而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此刻要是告诉他,自己是来杀他的,估计他会立刻杀了自己。
双眸落回棋面,她落下最后的一颗子,笑道,“你输了。”
他沉默了良久,“你赢了。”
***
一条长河,河水柔情的流淌着,即便是蒙着的朦胧如纱的白雾,繁星、明月还是交织落着皓白银辉点点落在河面上,那河面上,彩船似锦,画舫华丽。
一只画舫,弯曲长廊,静如伏蝉,一只只纸糊的彩灯笼悬在精美的梁上,斑驳着缤纷的光芒。
长廊中央,一张四方小桌,一玄一青的身影相对而坐着。
是池穆风请她到画舫来的,她随意的扫了扫桌面,赫然,有一只青瓷壶,两只杯子。
“是酒,”他笑了下,“我突然想喝酒了。”
夜离影心中称奇,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冷峻的眉宇浮出的笑,果真魅惑。
“这画舫,好久不曾来了……”池穆风说。
夜离影听老鸨说过,葇舞曾经随口与他提过一次说想要一只画舫,池穆风第二天便命人造了,据说是那是四方城最大的画舫,不知羡煞了多少少女,想来,就是这只,于是她接话,“是啊,这只舫,你为我造的,我们在这里,有很多的美好的记忆,我一直都记得。”
……最美好的记忆?横梁上的灯笼摇晃着,他也跟着晃了晃,然后侧身拿出一卷画轴,双手小心翼翼的打开,边说,“记得为画这幅画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那时候,你说什么只知道我池穆风舞剑舞的不错,从未听过我会画画,叫我不要将你毁了样貌,倒是记得,当时我哄了你好久,你才肯让我画,就是现在的位置,静静的坐着,一直对着我笑。”
他将画展给她看,那便是她不止一次看见过的勾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