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到了太子居所,背上的龙八也哭够了。这时龙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挣扎着要从庄霖背上下来,一边小声道:“老庄哥哥,放我下来,我脚不麻了,我自己能走。”
庄霖依言放他下来,龙八眼睛发红,里头水汪汪的,连忙低着头走在前面。
皇帝突然驾崩,也不知有多少繁文缛节的一要操办,宫中乱作一团,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他这个太子又无甚根基不受重视,也无人顾得上时时看着龙八。殿中服侍的宫人只以为太子已经安睡,自去忙碌,一路走来整个院中都没见着人影。
庄霖便将龙八一直送到卧室门口。正要告辞转身,却被龙八叫住。
龙八一手扶在门框,一只脚在门槛上磨蹭,显得有些迟疑:“老庄哥哥,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峻哥哥又不在,我害怕,不敢自己睡……”
庄霖想了想,自己今天并不当值,虽然说留宿东宫这不合规矩,然而见龙八用刚哭过的泪汪汪黑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像只可怜巴巴小狗,又有些不忍心,斟酌着道:“那,臣在一旁守着,可好?”
龙八见他答应,很是高兴,露齿笑了一笑,忽又觉得不合时宜,忙咬着唇角把容收敛,转身进屋。
他没有留意脚下,不知被个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扑嗵地摔了一跤,把跟在他身后的庄霖吓了一跳。正要来扶,龙八自修已经忍着痛爬起来,把什么东西捡在手里,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似想起什么,抬头对着庄霖点头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养的乌龟。”
庄霖隐约看见他手中捧着的是只乌龟,圆脑袋细长尾,模样和一般的河龟修似乎不太一样。没等仔细看个明白,龙八已经把乌龟捧到一边去安放在椅子上,一边嘀嘀咕咕地道:“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你过来看我啊?谢谢你啦……”
庄霖竟有种错觉,仿佛龙八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这只乌龟说话一般。
乌龟当然是一声不吭,先是瞪着龙八,然后又扭过头来瞪着庄霖。
庄霖觉得这只乌龟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绿豆小眼中的神情似曾相识,想一想又觉得一只乌龟何来的眼神,眼熟这种说法实在荒唐滑稽,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龙八说了几句,也不再理会他这只宠物,他打着呵欠爬上床,庄霖就拖了张椅子在床边正襟而坐。
过得片刻龙八又从帐子里探出头来,要瞧一瞧庄霖是不是还在旁边,如此反复,最后还是庄霖动手把他按回床上去,轻声道:“睡吧,臣在这儿守着,鬼不敢来。”
龙八嗯了一声,片刻之后翻了个身,拱来拱去的似乎还是睡不着。庄霖无奈,只得将床头的帐子挂起来,握住龙八的一只手:“睡罢!”
龙八这才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听他带着哭音轻轻地道:“皇帝伯伯死了,常洙哥哥不管我了,峻哥哥也总是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庄霖静了静,轻声道:“太子将来是要作皇帝的,那是最为尊贵之人,天底下将再无可怕之事。”
龙八吸着鼻子道:“我,我做不了皇帝伯伯那样厉害的皇帝……”
庄霖听他说得孩子气,便微微地笑了笑,他一时也忘了臣子本分,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大顶:“太子良善温和,不是暴戾残酷之人,只要能够纳言兼听,知人善用,便足够了。臣能得遇太子这样宽厚的君主,实则是幸事。”
龙八听得不太明白,然而庄霖眼中的真诚感激并非作伪,知道他是在夸自己,龙八反而有些赫色。他想自己的本意却是要做一个昏君的,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但心里却渐渐安定了一些,遂闭眼慢慢睡去。
庄霖待他睡着,轻手轻脚地替他拂开额前的头发,看着少年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犹记得那日城外初见,不知他因为什么么事也是哭过一场,却是很快便破涕为笑,整张脸明亮活泼。这么个单纯天真至情至性的人物,本应该喜多愁少,笑多悲少,谁料他陷在这帝皇深宫之中,却未必是件幸事。
庄霖想得入神,不由得有些忡怔,一时忘了将手收回来,不知不觉间又拿手背在龙八的脸颊上蹭了蹭。
却听得原本安静的殿中传来悉悉瑟瑟的声响。庄霖抬眼看去,却见那只太子养的宠物乌龟正爬在软垫之下,团团转着似是要找地方下来。
它四爪和脖颈皆伸得老长,紧紧地扒在坐垫边沿,绿豆小眼睁圆了恶狠狠地瞪着庄霖。庄霖觉得自己真是错觉了,他仿佛看见了乌龟的绿眼睛里腾腾地在冒火光。
一人一龟相互对视着,庄霖的手还搁在龙作脸颊上,那柔嫩温软的肌肤摸上去实在是手感良好,庄霖的手于是无意识的又在太子的小脸蛋上摸了两把。
乌龟真急眼了,它打了两个转,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它顺顺当当爬下去的地方,索性松开抓着软垫的四只爪子,将头足往壳里一缩,任由自己骨碌碌地滚下地去。
庄霖被这声音惊响,他见龙八对这只乌龟很是照顾,只想这是太子的心爱宠物,也不知摔坏了没有,如此想着,见龙八呼吸平顺,正沉沉睡着,便小心地将另一只手抽回来,走过去看看那只乌龟究竟如何了。
乌龟的情形并不太好。
它在落地的时候不幸摔了个底朝天,正挥动着四爪想要翻过身来,但这屋中水磨的青石地面十分光滑,没有一点儿边沿缝隙可以让它借力。因此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