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我看了很久,对面的人也一直很有耐心,看懂之后,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道长其实不必把这个交给我。”
对面的老道人捋着胡须笑了,“这并不是什么要珍藏密敛的宝贝。当日师父留下诸多丹方,诸多治病救人之方,凡有效验者,都早已将其流传世间。另外还有这些丹方,用途稀奇古怪,炼制又极为不易的方子,就只留在丹房了,不想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我默默听着,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我都理解了,唯独不明白王重阳当年是怎样想到这些?竟然会花时间在这种没有几乎没有用途的事情上,这个方法要废掉人的内力,却又要求本人的自愿配合,丘处机说这个方子用途稀奇古怪,竟然没有说错。
毕竟废人内力并不难,似乎在武侠故事中比比皆是。但是仔细想来,无非是用强横的外力断其经脉,用霸道的毒药阻其丹田,都是以大力破小物的方法。
然而内力无声无息,无形无质,所谓的废掉内力,其实都是彻底废掉了经脉丹田运转其中的可能,就像容器打破了,水也随之倾泻而出,一滴也留不下。至于破掉的容器还能不能修复,就要看造化了。可我中毒已久的身体是绝对经受不起这种破坏了。
自然也有受重伤而损失内力的,例如一灯为了黄蓉疗伤费耗太多功力,但那也只是耗去了水,容器还在,总有一天还能再慢慢蓄满。这对于我来说同样不可能,连正常运转都困难重重,又怎么可能靠主观意志,将其耗尽呢?
当日丘处机对我说,想要活命,需要放弃武功。这个我也并非没有想到,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有什么温和的方法,缓缓地消减内力,却又不伤到经脉。
而这个方法,就这么静静地摆在面前,似乎是对我的无知自负迎头泼上了一头冷水。
“我竟然从没想到。”许多年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发现高人比比皆是,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丘处机呵呵笑了,“以公主的医术与资质,若非发生在自身上,假以时日,也并非不能做到。医者何以不能自医?医者,意也,思虑精而得之。切关己身,则思虑过多,自然难以见真章。”
这是他的随口安慰,我当然不会当真。自从听到他说要放弃武功时,我就想到了这条路,但我一直在想着天龙里的北冥神功,吸星**,却发现那些功夫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不过我还是应付了礼节性的客套,也顺带提出了一个疑惑着的问题:
“王真人果然天纵英才,非凡人所能及。他一生志向远大,为何要钻研这些不大有用途的偏门医术?”
“当日林朝英女侠曾身受重伤,先师特从塞外冰雪之地寻来了一块寒玉,专研医术又是为何呢?”
我哑然失笑,有些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明显得从来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就像我说,我要回古墓,他也全不怀疑一样,因为心中暗暗地怀有一种希望,认为也许我师父会有办法。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必须要去古墓了。
之后呢?
厚重的石门关上后,最后一丝光的消失,让我感觉那曾经让我依恋的一切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面前的黑暗让我无所适从。
七七四十九粒药,这是个漫长的疗程,幸而师父的耐心还在。内力在慢慢地消减,练武后的身轻如燕,耳聪目明,也慢慢地随之消失,就好像一个被打入凡间的仙人,从习惯了腾云驾雾的轻盈,感受到了**凡胎的累赘重量。
我不该觉得害怕,原本我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一个更黑更狭窄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那个地方永远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等着所有的人。不过至少这一次,我成功取消了预约,把下一次推向不确定的未来的某一天。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该做些什么?
我有一瞬间想,让我永远沉在这黑暗里吧,但是我最终回过头去,“莫愁,帮师姐个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