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晴夜朗空,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出现,细雨绵绵,雾霭重重。
穹幕蔼蔼笼罩下的方家大院,也和这淅沥沥的雨一样,触目凄然。
方家少爷的书房,樊若梨不敢再迈入,对于他殷切的关怀,也一笑而过。
樊若梨把自己囚在厢房里,乖乖吃药,乖乖养伤,静看梅子黄了,海棠落了。
芭蕉叶子依旧绿得生烟,栀子花瓣依旧白得发肥,樊若梨的心却回不去了,漫天阴霾的雨让本就荒芜的记忆长满霉斑。
白雨跳珠,水幕接天,眼前的一切,梦一般,樊若梨时常想,她是不是早就死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临死前幻化的梦境,等到幻影散去,就可以逐风而去了,那些美好的,痛楚的,都将消逝。她将告诉冥王,不再轮回,不再投胎,就将她的魂魄打散,绝了这永生永世的孽缘。
可是,日子还那样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过着。耳中真实的声音,眼前最鲜艳的色彩,和肚中跳动的生命都在告诉樊若梨,这是触肤可及的人境,那虚无飘摇的仙境,那妖怪咆哮的魔魇都不曾存在。
樊若梨在等着,等着时芳菲所谓的安排,她的命运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像一只无桨的舟,在波涌的海潮上任其漂流。流年无情,风雨如晦,想当年的运筹帷幄,杀敌千里,夷陵平海,最后还不是任人宰割,随波逐流。
时芳菲一直没有动静,除了白天有时会不见踪影,其他时候顽皮嬉笑,好像完全忘记了那晚的承诺,时老太爷也没像那天所说,鸣锣抬轿,及早把时芳菲接回去,方家上下更是无微不至,无所不虑,俨然视樊若梨为一家。
越是这样,樊若梨越是着急。
直至一日深夜,时芳菲叩开樊若梨厢房的门。
“什么也不用带,跟我走就是。”
时芳菲撂下这一句,领着樊若梨就往外疾走。
樊若梨不敢多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偷偷摸摸出了方家,沿着崎岖小路步行了约一个时辰,又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
马车急速前奔,坐在密封结实的车厢里,樊若梨迷了方向,时芳菲坐在她的对面,眼神却望向别处,神情比樊若梨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的多。
马车行了没有多久就停了下来,樊若梨下车,发现已到一座崇山的山脚。
片刻不停,时芳菲引着樊若梨往山上去。
该不会她要把自己引入深山杀人灭口吧?想到这种可能,樊若梨打了个冷颤,随后又摇头否了自己的想法。
开始还有山路,走得也算顺畅,山势渐陡,山林渐密,加上时芳菲没带什么灯火,路很快就隐没了。
深山老林,黑灯瞎火,各种草木在山风中摇晃似魅,连日的雨又使山土湿滑。两个女子在黑森森的山林里攀爬实在可怕得很,可樊若梨和时芳菲却并不在意,摸着岩石,拨着杂草,甚至相互帮手,越爬越高。
在黑夜里摸索爬山,是极慢的,加上山陡土滑,樊若梨右腿微跛,行得更慢了。
樊若梨不知时芳菲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片刻不歇地跟着攀爬,她已决心,就是时芳菲真的想要杀她,也绝不抵抗,人是方家救得,死在方家手里又有何不可。
山色由漆黑转为灰蒙,由灰蒙转为雾白,周边的虫兽草木花鸟透出隐隐的色彩,像越弹却亮的弦声。太阳隐在重云之中,羞赧地不敢露面。
天色一亮,两人步伐加快,纵然已是累喘嘘嘘。
樊若梨紧跟时芳菲在山中密林里穿梭,纵横的林间,早就没了来时的路,就算此刻樊若梨想原路返回也是不可能了。
茂盛浓密的草木一夜集结的露水和雨水,纷纷滴在两人的身上,几乎全身湿透,冰凉地贴在身上。
他们绕山而上,在山阴的平夷处,停了下来,此时,樊若梨已经竭尽了全部力气,呼吸都梗塞。
时芳菲拨开高至头顶的蒿草和树枝,一片明亮豁然闯入樊若梨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