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桓所料想的故事真的简单很多,息风迎闯了自己的婚礼,被当众羞辱,息家便干脆放出她死亡的假消息,同时秘密给她另一个身份,安排她嫁了人。
在他的脑中,息闵欠他的,息家欠他的,唯独息风迎没有欠他的。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错,那些债,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更何况他自己的心,也早已容不得他摆脱。 那个名为情债的枷锁必将锁他一世,而他心甘情愿。
可是事实如此不堪残酷,他用那样复杂的心思面对阿迎,现实便用同样复杂的结果来回报他。
这是他曾幻想过很多遍很多遍的场景,突然重新出现的人儿,怀着满腔委屈与恨意向自己哭诉,缩在自己怀里狠狠地埋怨,怨他狠心,怨他绝情。 却没想过事到临头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这个他还爱着的女子,用这样陌生的眼神、嘲讽的语气,一句一句将种种过往掰开摊在他眼前,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刻意忽略、不敢回首的不堪。 他亲手造就这一切,亲手毁了这一切。
当事实就这样直白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他有一瞬间感到晕眩,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就成了这样?那些在过去很多年中,从母亲死去开始,到阿迎死去,最终到眼下这一刻为止,心中不断积攒,又不断被他打压的绝望,此刻正疯狂地冒出头来,想要重新占领他的躯体和魂魄,可是他怎能就此让它们得逞?
连一直以为死去的阿迎都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的?他们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煎熬,他终于摆脱了母亲仇恨的枷锁,终于不再是被卫家厌弃的长子,终于可以真正面对自己的真心、面对她,怎能因为她一句算了,就真的算了?
他有些僵硬地勾起唇角,再次用力将南槿拉近了,无视她脸上眼中几乎可以让他就此崩溃的淡漠,温和浅笑,低语道:“阿迎,我再不要你的原谅,再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将我的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的爱,我的命,都给你......”
院子外面终于有了些动静,大概那些被他放倒的人终于醒了过来,已经拖得太久,而卫瑜桓还在继续。 他的唇角在轻微颤抖,眼中浮上一层薄雾,在如此暗夜中闪烁微光。
“......让我好好爱你,用我的余生,我的一切......”
“太迟了!”
南槿毫不犹豫地打断,转头看向窗外渐近的火光,唇角浮上淡讽。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会迟。”卫瑜桓摆正她的脸,眸光直映到她的眼眸最深处,似是想将自己刻入她的脑中。 他将自己埋在她的肩窝,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南槿只觉颈上一阵热气炙烫,之后便是一阵透心的凉意。
“我是说......”她突然笑开,明艳如暗夜绽放的罂粟,妖异诱人,却又不可触碰。 “他们就要来了,已经太迟了。 你根本带不走我,你所说的一切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死了的息风迎,或者活着的南槿,你要爱谁,偿还给谁,对谁忏悔,都随你便! 而我,还有我自己的一辈子好活。”
她的笑随着自己的话语越来越深,越来越恣意,最后一个字终结于房门的一声巨响,终于有人冲了进来。
眼前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脸一闪而过,转瞬便消失在窗边,只余下最后一眼中的刻骨痛意狠狠扎上她的心口。 明明应该觉得快意才对,可是反而感觉更加的沉重。 南槿转头看了眼床上一直酣睡未醒的梓商,忽地眼角酸涩。 卫瑜桓,卫瑜桓,你要是根本没有存在过,该有多好!
南槿不清楚卫瑜桓到底功夫好到何种程度,总之一夜扰攘过后,城内再次回复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包括这座城也一样,关于南越国,关于皇帝,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南越景帝六年,九九重阳,景帝崩。
景帝无嗣,且未留下任何遗诏,而危氏皇族最后一息血脉只余公主危霓裳之二子——卫瑜桓,卫瑜佩。
天下无主,为避免国乱,京中贵族即刻拥立卫氏长子卫瑜桓——景帝御封兵马大元帅——为主,主持国事。 而帝位空缺,待国丧完毕,再行商议。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有言官上书,奏请卫大元帅登基为帝,一为全国之大统,二为延危氏之血脉。
此言一出,附议者甚众,却被唯一一个反驳者一力压下,这个人就是兵马大元帅本人。 按卫瑜桓所言,他年纪尚轻,恐难服众。 于是又有人荐言拥立其为太子,待国事安定,再行商议帝位之缺。
于是一场隆重的国丧在太子卫瑜桓的主持下,平稳地完成。
而东方正在蠢蠢欲动,战败蛰伏的东阳王孙勉,因景帝的死而再次燃起斗志。 天下无主,此时不争,他怕错失了天赐的良机。
自景帝亲征的那一次,孙勉大军损失惨重,十万大军只余三万不到,而之后的短短两月间,他能再次振作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而南方两郡,息闵也同时加快了动作,招兵买马,扩充武器装备,将南郡、抚郡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副亦攻亦守的姿态。
西边却一如既往的毫无动静,那一方天地仿佛彻底将自己与南越国隔离开来,皇帝驾崩,藩王割据,于他们而言不过一场大戏,爱看热闹的便看看,不爱闹腾的便窝在家中带孩子,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而从始至终,只有北方各地有明确摆出国丧的姿态来,白幡蔽日,那一整片地方都是在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