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槿在朝阳殿暖阁里睡了足足六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好悬在头顶上。 初夏的阳光并不灼人,反而让人心中的暗沉一扫而光。
白欢已经可以下床,马上就开始四处乱窜,第一站必然是南槿这里。 这次难得她有耐性,一直等到南槿睡到自然醒才蹭着跟她一起用餐。
白欢是个藏不住事的,宫里面的人不敢妄论政事,南槿虽有所耳闻但仍对这一次的事情所知不多,白欢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于是从头到尾抖露出来。
那日南槿逼白欢离开,白欢进宫时正好遇上刺客奔向长乐宫,确定是冲着当时在长乐宫的穆谨去的,他们人数不少,只不知是如何进的宫,又是为何对皇帝当时的位置知道得那么清楚。
穆谨每日在长乐宫外等着太后见他,都是遣开了仆从、侍卫,只让远远候着,是以刺客来袭之时,侍卫赶来救驾耽误了些时间。 十几人的围攻,白欢和穆谨应付得吃力。 太后倒是终于开了门,但那时这已经不是事了,穆谨一力挡在门前,不让刺客再进一步。
当时门口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最后无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为她为穆谨挡开了最要命的一击,致使原本该穿心的一剑偏了半寸。 但她自己却受了剑伤,中了剑上的毒,还被刺客一掌拍碎了胸口。 这个人就是纪清婉。
侍卫赶到后刺客全数伏诛,查不出身份。 然而就在穆谨昏迷前,另一个消息就火速传到宫内:三皇子和四皇子被人救走。
如今看来这两件事情是相辅相成的,当然救走被囚的两名皇子可能还是更重的那一头。
“你的意思是这朝中还有人在暗中扶持四皇子?”南槿仔细听完,得出结论。
白欢难得在头脑上占些优势,立马逮住不放,恨铁不成钢道:“重点重点请注意重点,朝堂之事你管那么多?你现在要管的是此刻还躺在长乐宫只等着醒过来的那一个!”
南槿眉头一皱,她不是没想到这个,只是这事情难道比前一件更重要吗?想到前一日还没有来得及对穆谨说出口的答复,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下也没心情再吃饭,拉着白欢就要去另一间暖阁,去看穆谨。
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太后有请。 南槿和白欢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来者不善的意味。
去了长乐宫,直接被带到一间稍显昏暗的屋子里,南槿眨眨眼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突然明白自己到了哪里,因为她闻到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 只怕是纪清婉的屋子。
以纪清婉的身份,能单独住在这样一间厢房里,已是天大的恩宠了。 南槿心口蓦地快速跳动几下,在看清楚屋中主位坐着的人时,又回复了平静。
南槿和白欢还没来得及行礼,端坐的太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碗,朝一边的宫人吩咐道:“去将清婉扶出来。”
声音冷沉,只透着些高高在上的气质,看不出情绪。 宫人应声往里屋去了,南槿与白欢跪行大礼。
其实这样的大礼自打南槿离开息家之后就变得很陌生了,哪怕当年在南越皇宫,她也不曾对谁跪过。 可是此时此刻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苦涩便凸显出来。
额头轻轻点地,匍匐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回应,便是不被允许起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传来,南槿不能抬头,但想事纪清婉被人扶出来了。 终于又听到太后开口,却是对着纪清婉:“你刚醒,身子经不起折腾,便不要跪了,坐到我身边来。”
然后便听到纪清婉嘶哑,却仍是柔和的声音:“谢太后。”
纪清婉坐下,眼光扫过地上的两人,神色不变。
太后似乎根本忽略了南槿和白欢,再吩咐:“宣旨!”
有礼官早候在外面,此时出现,手执文书,清声宣旨:“奉皇太后懿旨,纪氏女清婉,温惠端良,兼救驾有功,擢封为贵人。”
区区二十五个字,字字如雷贯耳,震痛了南槿的神经。 她终于明白这一路过来时心里的不安出自哪里,原来她料到了这种场面,只是不确定这旨意到底出自谁之手。 她以为自己会纠结在这到底是不是穆谨的意思,但真正听到结果的这一刻,她知道其实都没有了意义。
皇帝无妻,后宫便由太后统辖,她完全有能量给皇帝封妃、安排女人,说白了,穆谨的身边站着的是谁,其实他自己只能做一半的主。 而此刻他病重,太后懿旨擢封贵人,便已是既成事实,即便穆谨事后不愿意,也没得反悔。
而就算他真的想要反悔,要违背太后的意愿,要辜负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声名,那纪清婉又何其无辜。 她为了穆谨连命都不顾了,情深早已甚过自己。 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南槿突然万念俱灰,两天一夜的内心挣扎煎熬,终于确定的心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外力。 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可能简单到只是你情我愿便可以了的。 如此,又能奈他何?
胸口满溢的苦涩蔓延到眼角,她不得不闭上眼,温热的气息撞到额下的地面,沾染凉意,又折回她脸上,凸显出眼角的一点冰寒。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她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
又一阵声响,是纪清婉欲要起身叩拜,被太后压下。 太后开口送礼官,又叮嘱道:“往秦家的宣召也赶紧送去。”
礼官领命离开,地上被忽略的两人才终于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纪清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