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之中的主宾都是位列朝堂之人,他们耳濡目染知道的消息,心中所思所想的念头,自然和安清悠这等女眷们大有不同。
此刻闻声色变,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大约半多月之前,有“铁打的通判”之称的京城通判史全忠给孙子办周岁礼,萧洛辰作为钦使上门大大咧咧地传了几句皇上口谕。八天之后,史全忠上表告老还乡,全家迁去了西北。
十二天前,工部营建司司事黄在声家迎娶继室,萧洛辰身为钦使上门赐福,再一次不着调的满场胡混,可是转过天来,黄司事就称病请辞,消了那号称工部最肥的差事。
这个月初一,京西大营提督马节合喜得贵子大宴宾朋,又是这萧洛辰登门恭贺。
这一次他倒是没带什么圣旨口谕,可是宾主二人称兄道弟的喝小酒一直喝到了深夜,转过天来马提督不知怎么就因为“宿醉”从马上摔了下成了“重伤”,主动交卸了职务。
短短十几天,萧洛辰三次登门贺喜,三次让主人家丢了官重生大富豪。
这几人品级虽然不高,可都是京城之中的紧要位置,有那嗅觉灵敏的早已经从这些事情里闻出了味道。
萧洛辰背后是谁?那是皇上!京中关隘之人及二连三的出事,莫不是朝中将有大动?
一叶落而知秋,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今京城本就在这等暗流涌动的时候,萧洛辰怎么又上安家贺喜来了?
安老太爷毕竟是朝堂里滚过了一辈子,此刻自有那份气度沉稳的底蕴,脸上几乎看不出神色的变化,依旧是笑呵呵地问向几个儿子道:
“哦?居然是萧大人做钦使,你们几个说说,这却是为何啊?”
二老爷安德经绝对属于那种读书起来悬梁刺股,官场上却是后知后觉的,闻言不禁愕然道:
“为何?父亲做寿陛下赐下恩宠,这是大好事啊!难道父亲以为有什么不妥?”
四老爷安德峰最是惶恐。
他盐运司的司官做的正是滋润,安老太爷这棵大树若是出了事,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一时间什么在寿宴上和各房相斗,什么如何力压别人一头,早就统统抛到了脑后去。脸色变幻不定了半晌,这才斟酌着说道:
“圣意难测,儿子也是不敢妄言,不过听说那位萧洛辰萧钦使本是个交游广阔之人,一会儿宣旨毕了,儿子去和他喝上两杯,想来倒是定能打听出些消息提点……”
安老太爷心里微微一声叹息,这两个儿子一个呆子,一个却是只顾着钻营小技,此皆不足取。一扭头又问向安德佑安德成兄弟俩道:“你们呢?也说说?”
三老爷安德成说话依旧是简单豁达,双手朝天一拱拳道:
“功赏罪罚,尽出于上。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这却是愚忠之道了。安老太爷微微点头,如今的皇上权谋之术天下无双,和这位万岁爷斗心眼那是找死,这般处事亦倒不失为一种方式。只是今上已老,他老人家大行归天之后呢?
最后轮到了长房老爷安德佑,只见他沉吟良久,声音里竟是多了几分沧桑之意,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道:
“父亲一生刚正,心中既已无私,眼前天地自宽,不过荣辱耳!”
这几个字一说,安家的其他几位老爷倒是人人侧目,大哥好像对此事全不在意?更有四老爷安德峰在那里心中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端那副臭架子显摆什么风骨?
安德佑这次还真不是端架子摆风骨。
这半年来自家里出了太多事情,那种身处其中大悲大喜最能导致一个人的变化,如今这份处惊不变的淡然,倒是依稀有点老太爷的影子了。
一干兄弟们还在各自转着念头的时候,安老太爷却是一不再问二不解释,径自在那里陡然发出一声长笑:
“好!好一个不过荣辱耳!众儿孙,随为父迎钦使接圣旨去!”
众人轰然应诺,不多时中门大开,萧洛辰依旧是那副白衣白袍的模样进来,安老太爷却是带着儿孙高声叫道: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安翰池,率阖家大小,恭迎钦使大人临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老太爷六十开外的人了,这一声却是喊得响亮无比,中气十足之际白须飘飘,单是一个小小迎钦使的礼节,竟被他带着满堂儿孙吼出了几分肃然之气!
一干宾客心中暗暗喝彩,果然不愧是代天子检点百官,屹立朝堂半生不倒的安铁面安老大人。
当然也更有人把心思放在了萧洛辰身上,这位京城里头号混世魔王最近宣旨可是宣出了另一个风格,又让他人气暴涨了一阵儿——
他往某个官员那里吊儿郎当的走上一遭,这位大人的仕途好像就是完了!
只是萧洛辰今天却好似一反常态地没出什么轻浮浪荡相,反倒是一脸严肃地拱了拱手道:
“有劳老大人出迎,晚辈实不敢当。只是钦命在身,此礼谨代陛下而受!少时宣旨完毕,晚辈再向安老大人行礼请安。”
这话倒是让不少人更是心中诧异,物及反常必为妖,这萧洛辰素来以骄狂浪荡出名,倒是今日,怎么反倒有些规规矩矩起来了?
安老太爷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当真是起波踏浪悠闲过,无妨东西南北风。
手一挥之下,自有下人摆开香案,众人下跪高呼接旨奉恩之际,只见萧洛辰面南背北,手中摊开了那一轴黄绢道:
“奉天承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