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一大堆带血的白色布条被乱糟糟地堆在了一边。萧洛辰双目紧闭趴在床上,近乎**的身体上不横竖纵斜,竟是布满了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一个老仆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眼见得安清悠来了,慢慢起身施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来了?”
萧洛辰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显得非常沙哑。
他的感官依旧敏锐,只是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安清悠曾经假想过不知道多少次和萧洛辰再度见面的样子,尤其是接到萧洛辰的消息后,同样想过他遍体鳞伤的惨状。可是想象归想象,现实归现实。眼看着原本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如今竟是这样一副模样。她沉默良久,到底还是轻轻地说出来一句:
“北胡人下手好重!”
萧洛辰忽然笑了,笑居然还开心,就好像有什么令他兴高采烈的事情一样。咳嗽了一声道:
“你这疯婆娘疯归疯,心里到底还是很善良的,不枉我这么惦记!北胡人下手当然重,他们巴不得把我当场打死了才好,不过我萧洛辰身子够结实,又是从小一身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生牛皮加了金丝的鞭子又沾了水,居然让我就这么挺了过来。哈哈!可惜当时你不在场,老子一边挨鞭子一边大骂这些脑子里只有投机钻营的混蛋,那沈从元负责监刑,当时的脸色真是精彩之极!”
每一次萧洛辰叫安清悠疯婆娘的时候,安清悠一定是勃然大怒反唇相向。可是这一次她却难得地既没有发火也没有还嘴,看着萧洛辰大笑之间身上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伸手拿起床边一团白纱,默默地帮萧洛辰擦去了后背上渗出的鲜血。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安清悠只觉得自己压抑得喘不过起来,慢慢地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以为你会在大内天牢。”
“这里是我疗伤的地方,案子结了北胡人走了,皇上也把我逐出门墙贬为庶人永不录用了。那大内天牢还关着我做什么,管饭么!”
萧洛辰惨然一笑道:“今天当街行刑之后就已经放了出来,给你带条子传话的彭嬷嬷没告诉你?”
“想不到你连彭嬷嬷也知道。这位老嬷嬷是宫里出来的高人,能够带条子传话已经是帮忙了。”
安清悠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你还得谢谢这位彭嬷嬷,若非是她,今天我可能来不了。”
“能得你称一句高人,这位彭嬷嬷想来本事亦是极高的了。原本以为不过是礼教司出来的一个管教嬷嬷,没想到居然……”
萧洛辰却没有听出安清悠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忽地叹了口气道:“无所谓了,这一次我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来。今天就是想明白一下。在你的心里,究竟愿不愿意嫁给我?哪怕是……动没动过想嫁给我的念头?”
说话间,萧洛辰居然很吃力的扭过了头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安清悠,眼神中已是满满地渴望之色。
安清悠的心中轻轻地一震,若说一点儿未曾动过心,那也是假的。可是这萧洛辰所作所为,真的是很难让人分辨究竟什么是真心,什么又是演戏。默然良久,到底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萧洛辰苦笑一声,竟似是有些万念俱灰的念头:一柱倾天hTtp://92ks/11631/“罢了罢了,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终究是难得换来你芳心一动。那日长街之上若不是你现身而出,书案执笔,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那博尔大石的手里。原想着为你我共经这一番生死,那首念奴娇我说你记之时……”
“真的是共经一番生死?”
安清悠的话音陡然转寒,不提那首念奴娇还好,如今萧洛辰一提起来,却登时触动了安清悠心中最痛的某处。那股子心痛翻了上来,安清悠两眼直视着萧洛辰,缓缓地道:
“那天博尔大石曾特地对我言道,以你的本领,原本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了他的。可是你却偏偏要弄一番苦肉计,搞上一出生死之间的当街传情。你今天给我一句真话,这事情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言?”
萧洛辰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说道:“不错,可是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心里爱煞了我,生怕打不动我的心是不是?好,你萧公子这份情意,我安清悠心领了!一个男人肯做到这般程度,我一个做女子的还有什么好说?”
安清悠话中虽然似有认可之意,可是那脸上神色竟然是越来越冷,寒声问道:
“我再问你,那日金街之上,北胡人意图强掳于我。可是京城无论是巡街兵丁,官府衙门各军各卫,竟然无不诡异万分地视而不见。此时若是没有皇上在后面操纵,又焉能如此默契?以你的本领智慧,又焉能一点儿兆头都没察觉到?那天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对不对?”
萧洛辰的脸上涌上了一副复杂神色,可还是点了点头,苦笑着道:“若论聪明,你这女人疯虽疯了一点,也当真是出类拔萃了。只是那几天乃是非常之时,时局复杂非常,我不得不……”
“你不得不为你们萧家做这些事情!皇上要废太子立睿王,你们萧家首当其冲,你没法板过来这个局面,于是只能借着北胡人的张狂,又当了一回京城里的英雄!如此的民心所归,顺便还能打动一下某个一直不肯从了你的女子芳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