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佑唯唯诺诺地应了,心下却着实有些忐忑。
眼下分明到了要紧的关头,父亲怎么反倒对这等最要命的事情买起关子来了。还悟?这是悟道理的时候么!又或者……难道是他老人家对这事情已经成竹在胸,这婚事尽管放手去办,实际上却是有惊无险?
此念一转,再看看安老太爷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屋里的气氛不由得登时轻松起来。
安德佑挺胸受命,却不知道乃父安老太爷此刻的心里,远不像表面上看来那般写意自如。
国战一开,谁赢谁输尚在未知之数,纵使做了再多的准备,纵使是那草原上的雄鹰博尔大石已经入骜,但是北胡能够和大梁抗衡百年,同样是人才济济,怕是连寿光皇帝自己也只有一半儿的把握。
还有和那满堂朝臣打擂台……那擂台就是那么好打的?
便如寿光皇帝自己坐在那龙椅之上几十年,如今对于大梁的文官集团还不是一半儿管制着、一半儿妥协着?
今天看皇帝对自己世叔都叫上了口,殊遇之深一时无两。明天若是事有变数,安家同样是头一个去做炮灰替罪羊杀给众人泄愤的,到时候万岁爷只怕眉头都不会皱上半下。
水究竟有多么的深,究竟有多少惊涛骇浪,安家究竟能不能够挺到云开雾散那一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老太爷笑着遣走了安德佑、安清悠父女俩,忽然又开始写起了另一封奏折来,可是一杆写过不知多少文章奏折的铁笔,此刻竟忍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垂腕悬空停滞了许久,忽然间“吧嗒”一声,安老太爷低头一看,一滴墨汁从笔尖上落了下来,一张上好的暗金薄花宣纸函,就这么废了。
“安老大人,可有需要伺候的?”
便在此时,一个有些诡异尖利的声音居然在书房之外响起。
这个声音很轻,安老太爷却一下子就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灰衣老太监的形象来。
这是那个让萧洛辰这等神鬼不敬的混世魔王都有些害怕的人物,四方楼真正的话事者,刚刚亲自送自己一家人回府的皇甫公公。
“皇甫公公真有兴致,皇上不过是让您送老夫一家回府,您倒是尽职尽责,一直送到我这都御使府的窗根底下来了?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老夫如何敢使唤得让您伺候!”
安老太爷身形微微一震,那原本已经有些微微佝偻的腰却陡然间挺得笔直,转过身来,早已是一脸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淡风轻。
“老奴不过是一介奴才,皇上今儿都说了,以后私下里要遵老大人您一声世叔呢,有什么使唤不得的!”
门帘掀开,那皇甫公公慢慢地走了进来,却见他一脸的恭谨之色,进门竟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这才垂首言道:
“老大人毋须多虑,老奴此来并无它意。皇上吩咐,老大人父子一心为国,特地命老奴给您带来些赏赐,不过是些名家字画,水墨丹青的赏玩之物罢了。皇上还说,今儿新收了个义女,哪能没有见面礼?便是长房那边,这赏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悠儿那丫头也有?”安老大人的瞳孔陡然间微微一缩。
“当然有!您这位宝贝孙女可真是个妙人儿,妙到皇上都让老奴留意她许久了!如今既是知道了这等军国大事,可是……唉!
皇甫公公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依旧是那么恭谨,口中淡淡地道
“毕竟是个女子!安老大人您是明白人,既然皇上都觉得这位义女是个妙人儿,将来大小姐……不!是萧夫人定然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那咱们做臣子的,也得让皇上放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