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香雪小亭,不过是屋后临水而搭的一座四角小亭。取名香雪,只因它四周种满梨树,梨花盛开之时,犹如白雪一片,却隐隐散发着淡淡幽香。
悦雅独自立在亭中,曾经由她细细打理的长发现在却只用一根木簪松松绾在脑后,一身素色衣裙,衬得人越发的安静。
影舞突然觉得,悦雅是真的长大了!
悦雅回过头,正好看到影舞缓步过来,轻浅一笑,迎出来:“姐姐可算回来了。”
影舞拉过她的手,回小亭中坐下,温柔道:“你怎么来了?”
悦雅笑答:“来看看姐姐过得可好。”顿了顿,又道:“姐姐果真是懂得享福之人,逃到这么个好地方躲起来,不问世事”
逃?
影舞无言以对。悦雅说得对,她的确是个逃犯!
“姐姐可知辰国与我国已然开战?辰国国主亲征,我军节节败退,辰国已连夺了我国三座城池,这一切,姐姐可知?”
影舞只觉心突然被悬起,一种不安的感觉瞬间袭来。面上表情变了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装作漠不关心道:“那又如何?我已不是厉国国母,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看着她僵硬的表情,悦雅自然知道她在撒谎。这样的影舞,没来由的让她感到一阵悲哀。
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何就走到了今日地步呢?
“哎。”悦雅轻叹一声:“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去了行宫静养。如今,怕只有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影舞哑然,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姐姐还在因为孩子的事怪皇上么?”悦雅继续问道。
“孩子”说到她那未能出世的孩子,影舞心下抽痛,湿了眼角。
“孩子没了,的确是皇上的错,可姐姐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有错?”
“我自己”影舞低喃,脑袋里一片混乱,没了思绪。
“姐姐失了孩子觉得心痛难过,可那同样也是皇上的孩子不是么?”悦雅语气温柔,却句句刺痛影舞的心:“姐姐只知皇上害了你的孩子,可曾想过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姐姐可愿告诉悦雅,云岚是谁?”
“云岚?”影舞疑惑:“云岚是谁?你怎会这么问我?”
悦雅也疑惑:“姐姐不认识?”
影舞想了想,肯定点头。
悦雅怀疑的看着她,疑问:“那为何姐姐睡梦中会叫这个名字?”
“我”影舞语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曾经在流离宫见到的画中男子。心下惊疑:难道,这和他有关?
“这个人,不管你认不认识,他都是症结所在。”悦雅看进影舞眼里,幽幽道:“爱之深,责之切!这么浅显的道理,姐姐不会不懂吧?”
听闻此言,影舞赫然明白过来,原来,宣璘对她动了杀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那时候,孩子还在”
看着影舞隐忍的模样,悦雅心下也难受:“悦雅知道姐姐心里的痛,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影舞迷惑不解的看着悦雅,等着下文。
悦雅忍不住,再次低叹:“哎,当时就算不拿掉孩子,他也活不长久的。如果胎死腹中,毒归母体,只怕连姐姐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影舞还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又听悦雅说:“要在你和孩子中选一个,皇上的苦楚,姐姐想过么?若换作是你,姐姐又该如何抉择呢?”
影舞无言以对。的确,从出事那天起,她想的就只有自己,自己的伤,自己的痛,自己的心灰意冷
“皇上放弃了孩子,选了你,最后却又失了你,姐姐觉得这样做对得起皇上么?”
“我”影舞哑然。
沉默良久后,悦雅起身告辞:“天色也不早了,悦雅就先回宫了,姐姐好好想想吧。”
影舞依旧失神的坐在亭中一动不动。
悦雅出了小亭却又突然回过身,道:“对了,姐姐”
影舞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悦雅。
悦雅看着影舞,一字一句郑重道:“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言罢,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去会怎样,就只有看她自己的了!
影舞脑袋“轰”一声炸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一直回响着悦雅的话: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
影舞脑海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一点头绪,呆呆坐在亭中,直到天色黑尽,莹然提着一盏绢灯寻来。
“夫人,该用晚膳了。”
影舞失魂落魄的看过去,眼神空洞,喃喃问道:“莹然,我错了吗?”
莹然哑然。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自是全都看在眼中,全都明白,可是,她却选择闭口不提,任她作出这样的选择。
“莹然不觉得夫人这么做有错。”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宣泄自己的悲伤。况且,不经历这些,他们又如何能知道,对方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真的么?我真的没有错么?”
莹然看着影舞,肯定点头。
晚膳,影舞只勉强用了一点,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暗夜中看不见似雪的梨花,却能嗅到淡淡梨花香。
黄梨木雕花案桌上,摆着个小小紫檀木盒子,那是今日无怜大师交与她的。打开盒子,只见一胸沉香木放在盒中,别的,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