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摞出狠话后,指着信中某处大声道:“众兄弟都是有眼睛的,天王哥哥虽然颇识得些字,但这句‘昧昧我思之’,却语出《尚书·秦誓》,昧昧本是暗暗的意思,昧昧而思,就是深潜而静思,整句就是我心里暗暗地想。这样雅驯的文字,岂是天王哥哥能写得出来的?若说其中无弊,谁能信得?”
西门庆听了,松了一口大气,当下大声反驳道:“假亮先生此言差矣!当年三国吕蒙有勇不辍,终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美誉——如今的天王哥哥一心向学,手不释卷,信中引用一句四书,又何足道哉?假亮先生如何还以平日老眼光看人?”
吴用仰天冷笑:“西门庆!你这番话只好哄别人,如何瞒得过我?天王哥哥所读,都是佛书,他又不考状元,读四书何为?若引用佛家经典,倒也罢了,引用《尚书·秦誓》,其中必有情弊!”
话音未落,猛听有人仰天长笑,笑声中都是欢畅。吴用一惊回头,原来大笑之人正是圣手书生萧让。
萧让只当吴用发现了假信中甚么巨大的破绽,所以才这般嚣张,再被裴宣斩了又斩的法令压在心头,肚子里只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谁知吴用一摊牌,原来却只不过是吹毛求疵,可见其人技止此耳!一时欢畅之下,这才放声大笑,边笑边想:“吴军师,加亮先生,若说别的不敢比,若说书缝儿里斗法,你还差得远呢!”
黄文炳凑着趣儿问道:“萧秀才,你笑怎地?”
萧让这才止了笑声,正色向吴用道:“昧昧我思之,哥哥你错矣。”
黄文炳继续捧哏:“萧秀才,此言何意?”
萧让却卖关子道:“此时口说无凭,咱们且再往天王哥哥禅室一行,必有所获。”
吴用听了,心里格登一下。宋江却呆呆地向着典军台留恋地看了一眼,他仿佛有预感——这一去,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登上梁山的权力巅峰了。
众好汉簇拥着西门庆和宋江,一行人往晁盖禅室行去,留下数万人马在典军台前的校场上交头接耳。其实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宋江和西门庆不管哪一个接掌梁山,都是不错的选择——宋江有及时雨之名,西门庆义气善战,足智多谋,偏偏他们两个却互相争竞了起来。
来到禅室后,萧让先问值守的卫兵:“这些天这里可有人来?”
卫兵摇头道:“并无一人。”
萧让笑了笑,熟门熟路地当先而入。以前他经常和晁盖、公孙胜、还有无嗔大师在这里谈经论道,吴用虽然号称智多星,但胸中才学到底差了,还进不到这个小圈子里来。
众目睽睽之下,萧让打开书柜,从里面取了一卷书出来,往吴用眼前一递,赫然正是一本《尚书》。萧让这时才道:“军师还欲说天王哥哥不读《尚书》吗?”
其实,晁盖确实没读过《尚书》,他和世上大多数括《尚书》在内的四书五经,大都是用来充门面的,类似于家具一般的摆设。他受无嗔影响甚深,看得最多的还是佛家书。
但人的思维有一个误区,其中之一就是书房里摆了多少书,就代表其人有多少学识,梁山好汉们也不例外,大家一看吴用那哑口,顿时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看来这封传位的书信,确实是哥亲笔写的!
裴宣便问宋江吴用道:“宋头领、吴军师,二位还有何疑?”
宋江、吴用明知道这封信就是假的,可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总不能招认说,戴宗兄弟传的口信就是假的,所以这封所谓拨乱反正的书信也是假的——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了!
黄文炳一笑,朝着宋江瞥了轻蔑的一眼,这才向西门庆躬身行礼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便请公子重返典军台,在众兄弟拥戴下继梁山大位!”
众好汉齐声称是,簇拥着西门庆回典军台去。还是黄文炳,扬声招呼宋江吴用道:“军师、宋头领,何不前来同观?”说着也不等宋江吴用回应,黄文炳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用见宋江捂住了心口,脸色极差,急忙招呼王矮虎道:“快取哥哥心肺活气散来!”于是王矮虎灌药,吴用在一边打扇子,过了好一会儿宋江才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宋江二目流泪,一手拉了吴用,一手拉了戴宗,哽咽道:“二位兄弟,到如今如之奈何?”
吴用见周围人多,不好明说,便委婉地道:“哥哥不必哀伤,须知天无绝人之路,平步青云,只在脚下!”
听得“平步青云”四字,宋江和戴宗都是心下了然,吴用这是要宋江发动“径弃梁山,别取青州”的奇谋了。
今日西门庆以诡道对诡道,不但硬生生把宋江从接班人的位子上挤了开去,而且还占了道义上的大便宜,可如果宋江摒弃梁山,别取青州,必能对西门庆的名声造成极大的伤害。江湖上好汉们会传说,西门庆外示义气,内藏奸诈,一朝上位,便刻薄旧日兄弟,逼得仁德的及时雨宋江远走他乡云云。
西门庆如今的盛名,皆由义气而来,这一回削了其根本,倒看他如今维持其义薄云天的面具!
打定主意后,宋江带领麾下弟兄也往典军台前去,就象当初西门庆一折《下河东》唱败呼家将三千铁甲连环马一样,好戏总是要在人多的地方上演嘛!
队伍中黑旋风李逵看着宋江那奔丧一般的脸色,愕然悄声问身边的浪里白跳张顺道:“兄弟,一个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