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在堂上义正言辞,直指黛玉周济灾民,居心叵测,若是寻常人,说不定被她这一番话蛊惑了,不再替黛玉出头。
可惜的是,水溶、李明佑却非寻常人,听了薛宝钗的话,依旧稳稳坐着,不但没回避,还不约而同瞥着薛宝钗,脸上露出冷峻的光芒。
黛玉听了薛宝钗的话,也是气得不轻,冷笑道:“原来,你竟是这样诬告我的,哼,我这个人向来行得端坐得正,我接济周家庄的人,不过是见他们可怜,才暂时收留一下,好让他们熬到朝廷颁下安抚之策,何曾有你说的那些龌龊心思?”
年少时曾经亲近的姊妹,到今日却在堂上如此针锋相对,彼此之间的那一点情分,早已是荡然无存。
薛宝钗噙着淡笑,寸步不让:“这样的大罪,林姑娘自然是不曾承认的,只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任凭林姑娘口绽莲花,也是无法掩饰的。”
黛玉抬眸看她一眼,神色从容,云淡风轻地道:“薛二奶奶执意要诬赖,我可不愿多做纠缠,只问薛二奶奶一声,前两年,宫里的元妃娘娘曾经送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说是要做善事,让人在寺庙前给乞丐布施了一天粥,这事情薛二奶奶可还记得?”
薛宝钗闻言自是错愕,半晌才道:“确有其事,但娘娘那事,跟今天可是没什么关系。”她眼中迸射出冷峻的光华,声音也严肃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如今不过是个平民,娘娘的名号,不是你能提的。”
黛玉淡淡含笑,声音却清冷:“我偏要提,你能怎样?哼,元妃娘娘擅自施粥,收买乞丐之心,令他们只认元妃,按照薛二奶奶的说法,元妃岂不也是存了不轨之心?”
薛宝钗料不到她口齿如此伶俐,竟会将话头扯到这里,恨得咬牙切齿,怔了一会儿,才强辩道:“凭你平民的身份,也敢拉扯娘娘?元妃娘娘乃是皇妃,一言一行,都是受天子感染,她这么做,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林姑娘却只是平头百姓的身份,今日之举,不止是贻笑大方,更是存了异心。”
黛玉神态平和,款款道:“元妃受了天子感染,才有善举,我又何尝不是呢?当今天子自登基以来,以天下苍生为重,以仁孝治天下,我虽然只是闺阁女子,却也是深得教诲,这才为那些灾民做了点善事罢了。”
明眸如秋光,轻飘飘落到薛宝钗身上,昂首道:“薛二奶奶可千万别说我在胡扯,不然,就是在质疑当今天子的仁孝之策。”
彼时,黛玉铅华不施,一张清灵如空谷幽兰的面容冷洌淡远,在帷帽下若隐若现,一身红色斗篷灿若胭脂,衬着她气势高华,隐隐有冰雪之姿,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薛宝钗不由色变,绞着手中的绢子,一张丰润如满月的脸庞迸出寒光似的冷意,却是无言以对。
毕竟,黛玉为了脱身,将天子的教化都说出来了,自己若是再质疑她的用心,岂不是在质疑天子的能力?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薛宝钗怎么敢说出口?
水溶、李明佑那边,却是相视而笑,看向黛玉的目光,除了柔情之外,还多了几分钦佩。
两人均在想,这个女子的聪慧和口才,实在少有人能及,想来,今儿个自己就算不来,她也是能安然无恙的。
李明佑站起身来,击掌道:“林姑娘说得好,说得妙,我算是开眼界了。”说着,转头去看薛宝钗,脸上的笑容尽皆敛去,冷冷道:“林姑娘一片善心,却被你这无耻的女人污蔑得不像话,哼,林姑娘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尽数剖白了,你这女人还有什么要辩的?”
他的目光清寒中带着嘲讽,让人望而生畏。
名动京城的纨绔子弟,在严肃起来的时候,那气势,也是极凌然逼人的。
薛宝钗心中不由自主涌起一阵惊惧,却依旧有些不肯死心,强辩道:“天子的教化,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但林姑娘不待朝廷下安抚之策,就自作主张,这般行径,实在不妥当。”
黛玉从容而立,声音淡漠:“话我已经说尽了,薛二奶奶还要死缠烂打,实在好笑。”
薛宝钗咬着唇,还要说话时,水溶已经冷笑道:“不错,事情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薛二奶奶还要犟嘴,你有时间在这里胡扯,本王却是不愿奉陪的。”说着,便将目光投向堂上的贾雨村,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阴翳之色,沉声道:“之前你听信薛二奶奶的话,不问青红皂白就派衙役到林姑娘的庄子,这事情本王不跟你计较,只谈眼前之事。刚才林姑娘、薛二奶奶的争辩,贾大人你听得一清二楚,如今,也是该你出面,做个决断了。”
贾雨村登时僵住。
水溶言谈举止素来温润,仿佛谦谦君子一般,纵然贾雨村与他来往并不算多,却也是清楚他的品行。
但此刻,温润如玉的男子,却是露出冷峻的目光,对黛玉的全力维护,在此刻显露无疑。
贾雨村看清了这一点,不得不在心中衡量,今日的局面,自己只怕不能再偏向薛宝钗了。
这时李明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清寒得沁入人心里:“北王爷这话,也正是本世子想说的,为了一个荣国府的什么当家奶奶,耽搁本世子这么多时间,实在可恶。哼,今日无论如何,贾大人都要拿出个决断来,不然,本世子只能将这事情上报,到时候上达天听,也不是不可能的。”
贾雨村心里不由打了个哆嗦,以他的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