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应天城,长街之上,急骤的马蹄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一路朝着洪武门外而去。战马四蹄如飞,疾驰到紫禁城洪武门外,一身尘土,疲惫不堪的士卒翻身下马,取下背上的军情塘报,朝着驻守洪武门的金吾卫禁军走去。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朱元璋仔细看过这份来自边塞的军情塘报,不禁微微皱眉。
原来这份军情塘报来自北方长城附近的万全都指挥使司,说的却是北元残军数万人马在一个名为咬住的丞相,平章乃尔不花的统帅下一路袭扰长城附近的明军卫所,有逐渐朝北平而来的迹象。
“这些狗鞑子,只怕做梦都是有朝一日,能够重回他们昔日的大都。”朱元璋嘴里喃喃咒骂着,目光突然停顿在乃尔不花的名字上,不禁有些头疼。
乃尔不花之所以让洪武皇帝朱元璋甚为头疼之处不在于其骁勇善战,而是另有其因。此人昔日曾在魏国公徐达手中侥幸逃生,后兵败于傅有德之手,再次逃脱。蓝玉大军击溃北元丞相哈剌章手下大军之际,又一次逃遁而去。真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活。
这样一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的家伙最为惹人生厌。要击败他或许不难,但若是想重创和全歼他手下的北元残军,只怕就是难上加难。必须得有一个善于统帅骑兵的将领才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目下大明朝中虽则不乏能征善战之人,但若论善于统帅骑兵征战,当以颖国公傅有德,凉国公蓝玉为最。脑海中回想起近日朝中御史弹劾蓝玉之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朱元璋已然打定了主意,睁开双目后自书桌上取过毛笔,在御书房总管薛京研磨好的墨汁中蘸得两下后,挥毫写下旨意后对薛京沉声说道:“即刻前往颖国公府传朕旨意,命其天明后即刻赶往北平。”
朱元璋看着薛京领旨后匆忙而去的背影,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往事,一个孩童理直气壮的对自己言道:父皇,莫要将鞑子都打光了,须留得一些让孩儿长大后去打。这个昔日的孩童正是今日被自己寄予厚望,统帅大军就藩北平的燕王朱棣。往事历历在目,心中甚是感慨,素来不苟言笑的洪武皇帝朱元璋面上也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口中喃喃自语道:“棣儿,为父拭目以待,就看你如何痛击鞑虏了。”
北平城中,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正是在昔日元朝大都皇宫基础上建成的燕王府。
王府中的演武场上,一匹浑身火炭般通红,几无一根杂毛的骏马四蹄翻飞,疾风骤雨般奔驰起来。只见马上端坐的骑士乃是一个浓眉大眼,身材健壮的青年,身上的鱼鳞甲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正是就藩北平的燕王朱棣。
演武场一侧,一个脸容瘦削,须发花白的蒙古老者肃立一侧静静观看,赫然却是昔日拥兵自重,盘踞辽东的北元太尉纳哈楚的副手,元朝宿将观童。原来朱棣也曾跟随蓝玉远征大漠,历经征战,深知骑兵之利。故此就藩北平之前,便即悄悄恳请自己的父亲朱元璋将归顺大明朝后封侯的观童要到了燕王府中担任幕僚,不但指点自己的弓马技艺,更为重要的是辅佐自己训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铁骑。
观童眼见朱棣纵马之际猿臂伸展,弓弦轻响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出,正中十余丈之外的草人,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他少年之时也是扎刺亦尔部族中有名的骑士,自幼习练骑射之术,朱棣的箭术自然还远远不能令他叹为观止,但内心中回想起昔日身在元朝之时,那些将军一个个沉迷酒色,再见得今日汉人皇帝朱元璋的儿子燕王殿下,每日里勤练弓马,不禁颇有些黯然神伤,心中暗自叹息忖道:朱元璋以平民布衣之身灭亡大元朝,一统天下,当真非是侥幸。
朱棣策马缓缓来到观童身侧,翻身下马后,将手中汗血宝马的缰绳递给王府卫士后,接过丫鬟递上的汗巾擦拭头汗水,正欲向观童讨教骑射之术,却见一个王府仆役来到身前禀告,说是自己的老师僧道衍,心腹手下张玉,朱能等已然在王府客厅等候自己。
原来今日早些时候,颖国公傅有德来到了北平燕王府拜见朱棣,随同他而来的还有一道关于北元军情的圣旨,张玉,朱能等奉自己王命而来,自然便是商议迎敌乃尔不花之事。
观童听得朱棣有军情商议,当即向朱棣躬身告辞,便欲离去。他虽得燕王颇为礼遇,心中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毕竟乃是昔日北元降将,处境颇为尴尬,怎好与闻军机之事?
朱棣闻言笑道:“只要对本王忠心耿耿,无须这许多顾忌。”言罢挥手示意观童跟随自己,快步朝客厅而去。
宽大的客厅之中,端坐着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道衍,以及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张玉和容貌粗豪,颇显威武的朱能。另有一个同样身穿甲胄,年岁约莫在三十许间,身材瘦高,长着一张国字脸的汉子,却是朱棣就藩北平后,自军中将校中提拔起来,目下已然同样视为心腹的邱福。
张玉等人耳中闻得脚步之声,转头之际眼见燕王殿下和观童一同来到,忙自站起身来,面露恭敬之色的抱拳为礼,霍然起身下身上甲胄的鳞片也是不禁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