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娘始终惴惴难平,夏花只劝了半日方好些。
用过晚饭,夏花和大壮一人挑两个桶一起去村西口龙山洼的一口古井打吃的水,全村没井的人家,家里吃的水都出自这口古井。
古老的石井由青石板砌成,透着岁月洗礼的纹路,石井栏边立着一颗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个拖着鼻涕,头发蓬乱沾着草屑的小女孩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啃手指头。
小女孩一见夏花和大壮,忙趿着不合脚的花布鞋跑了上来,亲热的叫道:“花姐姐,大壮。”
“是来弟呀。”夏花笑道。
“花丫头,大壮你们也来打水啊?”正提着桶撅着屁股准备打水的夏鲁氏连忙转过身来,一张布满皱纹写满风霜的脸上顿时堆出笑来。
她一头灰白的发梳到脑后,拿一根木枝插了,身上穿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斜襟褂子,褂子上左一块右一块摞着层层补丁,嘴里没剩几颗牙,一笑那嘴唇就深深瘪了进去。
“夏奶奶我来。”夏花顿生怜悯之意。
“娘,我……我来。”夏大壮拍拍胸脯抢在了夏花前头,跑到夏鲁氏跟前直愣愣道,“太……太奶奶,我来。”
“嗳——”夏鲁氏答应一声,又满不好意思的低头拧了拧浆洗的失了颜色的衣角,抬起头来道,“花丫头,不要怪夏奶奶,昨儿不是夏奶奶不想帮你,实在是夏奶奶……”
“夏奶奶,花儿知道你的难处,况且昨儿来弟还为我作证了不是,我只有该感激的,哪还能怪夏奶奶。”夏花说着又朝来弟招了招手,不嫌弃脏的掬了一把水帮来弟洗了洗脸,这才看见来弟黑乎乎的小嘴上破了好大一块,那血都已经结痂了,忙问道,“来弟,你嘴怎么了?”
来弟吸吸鼻子,因常年拖着两条鼻涕,鼻沟处形成两条深深的沟痕,只怯懦懦道:“爹打的。”
“你爹为什么打你?”夏花轻轻抚了抚来弟的脸,又细心的帮她将发上的草树枝捡起。
“我爹骂我狗……”来弟又奋力的吸一下鼻子,想着花姐姐才给她洗过脸,她不能再拖鼻涕。
“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来弟在家打翻碗了才挨了打骂,来弟挨打也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的。”夏鲁氏打断来弟,一双浑浊眼里涌出一丝泪,她拿衣角擦了擦眼睛,无限悲怆的叹息一声道,“唉!”
来弟张着天真而纯净的眼看着夏花期盼的问道:“花姐姐,你能救救我姐姐么?”
“你姐姐怎么了?”
“我爹要把姐姐嫁给隔壁村的癞痢头,我姐姐不肯,爹就把她关起来啦!”来弟声音里带着哭腔,“都关了三天了。”
“是念弟姐姐么?”夏花又问。
“嗯。”来弟点点头。
夏花心头微痛,她虽不是真正的夏花,可也清楚的知道盼弟,念弟是这村子里与夏花最交心的姐妹,在夏花受尽欺负的时候,念弟总会为她出头。
隔壁村的那个癞痢头长得奇丑无比不说,年纪比念弟的爹还大,念弟性子虽泼辣,却能干心善,村子里喜欢念弟的小伙就有好几个,念弟他爹怎么偏偏就要把念弟许给癞痢头,想来也是钱作怪,那癞痢头必是花了不少银子。
说起念弟家一共姐妹六个——盼弟,念弟,望弟,招弟,想弟,来弟名字是一溜烟的弟,想想就知这个家有多么期盼一个儿子。
老大盼弟死于一月前,虽死的离奇,他爹根本不在意,于他而言死个把女儿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念弟娘夏汪氏又怀有身孕,一家子求神拜佛祷告天地的求一个儿子。
夏花正想着,夏大壮已打好了水问道:“夏太奶奶,要……要不要我帮你……你把水……水挑回去?”
“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又不远,我能挑的回去。”夏鲁氏连忙推辞,又对着夏花道,“花丫头,我知道你与念弟素来交好,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也不要过分挂在心上。”
“夏奶奶,回去跟念弟姐姐说一声,我晚上就去看她。”夏花究竟放不下心。
夏鲁氏答应一声,挑着水桶就拉着来弟走了,走出几十米远处,来弟轻软的童声幽幽传来:“奶奶,我昨儿什么时候打碎碗了?”
夏鲁氏叹一声:“傻孩子,我不这样说难道还要你告诉花丫头,因为你为大壮作证挨了你爹的大嘴巴子?昨儿我不敢挺身为花丫头作证已很对不起人家,这会子怎能再叫她心里不好过。”
来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祖孙二人遥遥而去。
夏花心中感念,夏大壮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声,夏花奇怪道:“大壮,你叹什么气?”
“娘,那夏太奶奶真……真是好人,还知……知道为娘考……考虑,不想叫娘不……不好过。”
夏花一怔,她五感皆异于常人,不仅如此,她还有着敏锐的直觉,在铭玉阁她已从萧绝身上感受到萧绝对大壮的阴狠杀意,她对大壮的身份愈加怀疑。
刚刚夏鲁氏和来弟的说话声那样远那样轻,大壮竟能和她一般听得见,看来大壮的确不是常人,只是不管大壮是什么人都是她儿子,她含笑的拍了拍大壮的肩膀夸奖道:“大壮,你真厉害。”
大壮难为情的挠挠头,一张俊脸两颊已飞上一层红云,只定定的望着夏花一阵傻笑,又拍拍胸脯道,“大壮厉……厉害,能保……保护娘是不是?”
“嗯,大壮一定能。”夏花给了夏大壮一个肯定的眼神,夏大壮脸上的笑更深更傻了。
夏花眼见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