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政殿内,除了坐在软凳上的陈大人,剩下数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在御案前另一边依次而立,但隐隐却显出了几分相对之色。
“那此事便如此办理吧。原本荫生改为监生,贡生人数比以往翻倍即可,如今离冬日也不过两月,加上路途遥远又要一一选拔。若是一下子增的太多,怕是各州县也来不及筛选出有才之士,不如还是依照惯例,等到明春再正式开始?”一身暗色宫衣的静娴语气温润,看着桌案前的站着的几人,尤其是当先的陈大人,满面皆是劝和商议。
陈大学士面上显出了些迷茫无奈,他虽然知道自己略有些仓促,先前也已预计到两人自己这做法在朝中定然会有些阻碍,但他自认历经三朝,乃两帝之师,甚至能不客气的说算是先帝遗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平稳乱局的辅政之臣!他本以为即便会有些只顾自己家族私利的官员权贵们反对,但凭着自己的地位坚持,这事情也不会太难办。
可经过这一个月的纠缠,满是自信的陈大学士却是真真切切的只剩下了满心的挫败之感,他面对的不只是朝中的明面反对,甚至私下威胁警告。更让他在意的,却是从各地送来的折子,也没有几份赞同之言,甚至不少出身寒微,是他一手提拔,原本以为定会对他一力支持的的学生亲信们,都在对他苦苦相劝,或视若不见毫无反应,或满纸记挂却请他三思后行,或阳奉阴违,直言学生所辖之地贫瘠,无法选出这许多贡生的,陈大学士甚至丝毫不怀疑若自己强逼,他们会真的送一群大字不识的白丁来把他这张老脸甩在地上!
这样的阻力带来的不止是无法留名青史的无奈,还有迷茫,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信念,他已是花甲,年近古稀,甚至没法肯定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形还能不能再像年轻时一般毫无畏惧,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国为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因此直到静娴出面劝和,提出监生之策时他竟也并不觉得如何生气,反而像是有了台阶一般,让他几乎长出了口气,因此这时因为心头的复杂,顿了片刻却也只是,叹息一声,略拱了拱手,声音无力:“太后之计甚好。”
“既是如此,何大人。”静娴面带微笑,看向了自己的母舅:“吏部刘大人年事已高,说不得今冬便要告老,此策既原本就是舅舅所提,不如即日便调入吏部,协刘大人办理此事。”
何大人自然明白这意思,心头一喜,面上却也丝毫不露,深深弯下了身:“臣谨遵太后懿旨。”
静娴点点头,又看了此时更显苍老的陈大学士一眼,心里倒是有些奇怪对方竟会沧桑到如此独步。在她想来,就算事情比料想的差了一些,但盛京豪门们也确实是已经退了这一步,而有一便有二,从渐渐进入朝堂的新鲜血液,收买拉拢开始,无论在是朝堂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还是借此慢慢蚕食已被分瓜干净馅饼,已都是很有可能的事。反而有时候,温水慢熟的效果并不比快刀斩乱麻来的弱,毕竟前者要更温和更隐蔽,不那么容易引来对方瞬间疼痛的反击,甚至让对方有能力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不过能让陈大学士这么快心灰意冷,倒也算是好事……静娴思量着收回了目光,本想着就这般散了时,殿外却忽的响起了一阵略显杂乱的喧闹,还未来得及问是什么事,福全已将殿门打开,脚步急促的躬身行到了静娴身前,抬手送上了一份奏章,语气简洁:“禀主子,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
静娴神色猛然一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问道:“何处送来的。”
“西北下原城,王虎啸裨将亲书。”显然送来前福全也知事的问了清楚。
“裨将?”静娴眉头皱的更紧,直送京城圣驾手里的报信,却是以一裨将之名呈上的,显然说明下原的主将的出了问题,若真是想象的一般,那只能说明西北形势已很是严峻。
心内念头转着,静娴手下也已不停得将军报打开看了起来,再过一阵,便头也未抬的,对身旁福全说道:“立刻去请黄将军、兵部及户部尚书过来,不可延误。”
福全神色不动,闻言依然沉默的转身而去。
“给几位大人都搬个座吧。”静娴边吩咐着,便将手里轻薄却似有千钧的纸交给了身旁绿柳,示意她传下去,接着这才看向了案前已是满面仓皇的众人,面色严峻:“今日怕是还要劳众位大人在这耽搁一阵了,西北哲哲举兵十万,范我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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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太和殿。
“区区西蛮小族,竟敢如此狼子野心范我大赵!想当初,我文武明睿康景庄宣圣太祖挥兵百万将西北哲哲一氏驱至金门之外,苍山以北,那是何等文成武功!当初哲哲族长跪地苦求,只求能保一丝血脉,信誓旦旦愿为我大赵俯首称臣,岁岁纳贡,那时又是……”
一个静娴不怎么记得的年轻御史正站在殿前,满面激愤,连圣太祖那奇长无比的谥号都能一字字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简直只差没破口大骂来表现自己的挥斥方遒的意气昂扬,毫不畏惧。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朝中刚刚收到了飞鸽传书,哲哲举兵十万后却并未进军攻城,反而就在下原城外驻扎了下来,派使臣送上了书信,用词自称倒还是对大赵以属国自居,但语气却不怎么恭敬,直言因为年岁风雪,使得哲哲一族牛羊大减,欲向圣上借银绢三十万匹两,精细粮草二十万石熬